雪地里,车辙印在雪地上,像条长长的纽带,一头连着长安,一头连着南疆。他突然觉得,那些长眠在雁门关的忠魂,此刻或许正化作雪花,落在这片生长着庄稼和文字的土地上,轻轻说一句:“这人间,如你所愿。”
长安的积雪刚化透,皇庄的田埂上已冒出嫩黄的草芽。苏牧踩着泥泞的土地,看农官指挥农户们用新制的点播器播种。那器具是工匠照着漠北的羊皮袋改良的,木管里装着稻种,往下一按就能在土里扎出个匀称的小坑,比用手撒种快了三倍。
“陛下,西域的商队带信来了!”内侍举着个卷成筒的羊皮纸跑过来,纸卷上还沾着沙砾,显然是从千里之外的戈壁滩送来的。展开一看,上面是波斯使者用炭笔写的歪扭汉字:“琉璃镜已学会造,能照见麦种发芽。求《嫁接术》,想让葡萄藤爬上桃树。”
苏牧笑着把羊皮纸递给豆花姑娘。她如今不仅教算学,还跟着农官学了不少农技,正拿着本《草木嫁接图谱》研究:“波斯人想让葡萄和桃树共生?这倒是新鲜。”她指着图谱上的梨树嫁接苹果的插画,“让工匠把这些步骤刻成活字版画,配上简单的注释,这样他们一看就懂。”
三皇子蹲在田埂边,用树枝模仿点播器的样子在泥地里扎坑,嘴里还念叨着:“一坑一粒,不多不少,秋天长出满树稻子。”他身后跟着几个西域来的孩子,是波斯使者留在长安学习的,此刻正用生硬的汉语跟着重复,泥点溅在他们的卷发上,像顶着一朵朵小黄花。
“陛下,天牢的苏先生……”狱卒长犹豫着上前,手里捧着个陶盆,里面是株开着紫色小花的苜蓿,“他说这是去年从漠北带来的种子,如今结了新籽,让给您送来。”
苏牧接过陶盆,苜蓿籽像细小的珍珠,缀在花穗上。他想起苏承乾去年在天牢里说的话:“苜蓿能改土壤,就像文字能改人心。”如今这株草不仅在长安扎了根,还结了籽,倒像是在印证什么。
“把种子收好,春天种在忠烈祠的院子里。”苏牧对狱卒长道,“告诉苏先生,等苜蓿长满院子,朕就请他去皇庄看看,那里的麦子长得比漠北的还壮。”
狱卒长刚走,户部尚书就踩着草芽赶来,手里举着个账本,封面上贴着片风干的稻叶:“陛下,您看这新账册!”翻开一看,里面不仅记着粮食产量,还贴着各地作物的插画——江南的水稻、漠北的青稞、西域的葡萄,每幅画旁都用活字印着产量和改良方法。
“做得好。”苏牧指着葡萄插画旁的小字,“这里写‘用中原的堆肥法,甜度增三成,要让西域的使者也看看,告诉他们好方法就该互相学。”他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让各州府都照着做,把本地最好的作物画下来,印成《天下农物志》,年底送到长安来汇总。”
傍晚的国子监里,夕阳透过窗棂,在活字盘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阿丫和阿吉正比赛拼句子,阿丫用汉字拼“葡萄熟了”,阿吉就用蒙古语字母拼“麦子黄了”,拼着拼着就笑作一团,字块撒了满地,像散落的星星。
苏牧站在廊下看着,突然听见教书先生在教孩子们读新写的歌谣:“一粒种子落进土,长出禾苗盼雨露。中原漠北同一片天,字里行间都是路。”孩子们的声音稚嫩,却唱得认真,连西域来的孩子都跟着哼调子,虽然咬不准字音,却透着股欢喜。
他想起十年前雁门关的烽火,想起李玄甲断裂的长枪,想起陆安染血的字条。那时的他以为,守住城墙就是守住江山,如今才明白,真正的江山,是长在田埂上的,是写在字里的,是藏在孩子们笑声里的。
三皇子跑过来,手里攥着颗刚从苜蓿上摘下的种子:“父皇,我们把这个种在忠烈祠吧,让李叔叔和陆叔叔看看,他们守护的地方,长出会结籽的草了。”
苏牧蹲下身,看着孩子掌心里的种子,在夕阳下闪着微光。他仿佛看见无数这样的种子,从长安出发,落在漠北的草原,落在西域的戈壁,落在南疆的雨林,长出庄稼,长出文字,长出一片连在一起的春天。
“好啊。”苏牧牵着孩子的手,往忠烈祠的方向走去。暮色里,皇庄的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晚霞融在一起,像一幅泼墨的画。远处传来点播器的叮当声,像在为这新的春天,敲打着轻快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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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春夜飘着细雨,朱雀大街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映出苏牧紧抿的唇线。他望着案头染血的密报,指节泛白——西域商队在玉门关外遭劫,随行的《农时要略》活字版和改良农具图纸被焚,唯有一封烧焦的信函残片留存,上面隐约可见“玄武”二字。
“玄武?”三皇子揉着眼睛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葡萄糕,“父皇说的是乌龟吗?”
苏牧将残片藏进暗格,笑着抱起孩子:“是个地名,有位老朋友在那里等父皇。”他转身对贴身侍卫低语,“去天牢提苏承乾,告诉他,该兑现当年的承诺了。”
天牢深处,苏承乾正用苜蓿茎编织草绳。见苏牧进来,他将草绳抛向铁栏:“终于要用上我了?”
“西域商队遇袭,劫走的不只是货物。”苏牧展开舆图,指尖划过玉门关外的玄武山,“二十年前,你曾在那里秘密训练过一支‘玄甲卫,对吧?”
苏承乾的瞳孔骤缩,草绳在铁栏上绷成直线:“你怎么知道?”
“父皇临终前留下的手札。”苏牧抽出泛黄的信纸,“他说‘玄武藏锋,可镇山河,但必须用‘仁字为引,否则会反噬社稷。”
苏承乾突然大笑,笑声惊飞了墙缝里的老鼠:“仁字?当年我训练玄甲卫时,你还在襁褓里!他们是父皇留给我的底牌,可他最后却要我把底牌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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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书传万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