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平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我停下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我再次感到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这里真的是她的家吗?她的家人呢?为什么这么晚了,家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和依赖:“哥哥,我家就在里面……妈妈……妈妈可能睡着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权衡着各种可能性。最好的情况,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纠纷,小女孩和妈妈赌气跑了出来,家里人正在等她回去。最坏的情况……我不敢想下去。
“你确定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妈妈……她会担心你的。”
“嗯!”小女孩用力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探进小半个身子,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回头对我说:“妈妈在睡觉呢……我们小声点进去……”
看着她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去,还是不去?进去之后,又会遇到什么?如果她的家人对她不好怎么办?如果这是一个骗局怎么办?
最终,一种混合了责任感、同情心,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验证自己内心那份早已模糊的“勇气”究竟还剩多少的复杂情绪,驱使着我,跟随着小女孩的身影,也走进了那栋平房。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火气。小女孩轻手轻脚地走到里屋门口,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墙上老式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小女孩又喊了一声,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妈妈!”
还是没有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站在门口,看着小女孩慢慢地推开里屋的门。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借着从门口透进去的光线,我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小女孩走过去,蹲在床边,轻轻地摇了摇那个人:“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冲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矜持,一把将小女孩拉开,然后凑近去看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那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她的呼吸非常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瓶。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中毒!
“快!快打120!”我几乎是吼叫着冲出房门,掏出自己那部当时还算是时髦的、按键生硬的旧手机。我的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变得僵硬,好几次都按错了号码。好不容易才拨通了急救电话,我用尽全身力气,语无伦次地向接线员报告了地址和情况。
挂掉电话,我冲回屋里。小女孩蜷缩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顾不上安慰她,赶紧检查那个妇女的情况。她已经深度昏迷,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我该怎么办?做人工呼吸?我根本不会!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忙脚乱,大脑一片混乱。我只能不断地摇晃着那个妇女的身体,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希望能把她唤醒。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是要敲碎我的肋骨。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加猛烈了,呼啸着拍打着窗户,像是无数只鬼怪在嚎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冲到门口,朝着黑暗中挥舞着手臂。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了,他们迅速对那个妇女进行了检查和抢救。我站在一旁,浑身冰冷,手脚发软,看着他们在忙碌。小女孩依偎在我身边,还在不停地哭泣。
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医生走过来,问我情况。我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医生的眉头紧锁,听完后,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赞许,也有一丝……怜悯?
“你做得很好。”他最后对我说,“幸好你及时发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我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了,带走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妇女,也带走了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女孩。巷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和满地的狼藉,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淡淡的药味和血腥气。
我慢慢地走出那栋平房,重新回到风雪交加的街道上。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冷的,却无法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过来。我刚才做了什么?我救了人吗?还是……我只是鲁莽地闯入了一个陌生的、可能充满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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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曾经支撑着我,让我在河边、在课堂上、在公交车上挺身而出的“勇气”,此刻在我心里,变得如此模糊,如此苍白无力。它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荣耀,反而让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后怕。我甚至不确定,刚才那个冲进平房的决定,究竟是勇敢,还是……一种不计后果的愚蠢?
回到家,父母看到我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样子,吓坏了。当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时,他们没有表扬我,反而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指责我太冲动,太不自量力,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我默默地听着,没有辩解。是啊,万一呢?万一那个妇女醒不过来怎么办?万一那个小女孩是坏人故意放出来的诱饵怎么办?万一……
无数的“万一”在我脑海里盘旋,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信心。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那个曾经无所畏惧的自己,到底去了哪里。我发现,“勇气”这个词,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沉重。它不仅仅意味着冲动和蛮干,更意味着责任、风险,以及……可能付出的巨大代价。
那个冬天格外漫长。窗外的雪化了,又下,下了又化。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寒风中枯槁,了无生气。我常常在夜里惊醒,眼前浮现出那栋昏暗的平房,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还有小女孩那双惊恐无助的眼睛。它们像一个个模糊的影子,纠缠着我,让我无法安枕。
我开始意识到,原来“勇气”并不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它更像是我背包里仅有的一块巧克力,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它能给你提供一点能量,让你支撑下去。但如果你一次又一次地透支它,总有一天,它会彻底耗尽。而当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早已囊空如洗。
这个冬天,我好像失去了某种东西。不是具体的物品,也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曾经支撑着我走过少年时光的、叫做“无所畏惧”的感觉。它就像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悄无声息地飘落,融入了冰冷的泥土,再也寻觅不见。留下的,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和一片萧瑟的、令人怅然的虚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像是被压缩到了极致。
九界门前,风声似乎都已停滞。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缓缓笼罩了大地。没有了阳光的照射,那两颗悬挂在铁索上的头颅,在阴影中显得更加苍白、更加诡异。
卯兔幻瞳无垢的头颅,依旧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空洞的眼眶凝望着这片绝望的天地。鲜血早已凝固,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暗红色的、狰狞的痕迹,如同干涸的河床,记录着不久前发生的那场惨烈牺牲。
而不远处,申猴混世陨落之地,除了那几截沉默的铁棒碎片和斑驳的血迹,以及弥漫在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硫磺与腐朽气息,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位曾经威震八方的行者存在的证明。他就这样……彻底消失了。仿佛被某种超越世间理解的力量,从存在本身抹去。
这种彻底的、无声无息的湮灭,比任何惨烈的死亡方式都更加令人恐惧。
它宣告着一种绝对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一种凌驾于生死、毁灭与重生之上的、冰冷而残酷的意志。
天衍魔尊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如同一个沉默的君王,俯视着他刚刚“清理”过的领地。他没有去看那两颗头颅,也没有去看地上那些冰冷的残骸和碎片。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景物,投向了更深邃、更黑暗的未知虚空。
他的身影,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孤寂,也更加……强大。
这是一种孤高的、令人绝望的强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他指尖拨弄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玩具。
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所有幸存的生灵,无论是九界门的守卫,还是那些侥幸逃脱追杀的各方势力代表,此刻都如同惊弓之鸟,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引起这位恐怖存在的丝毫注意,招来杀身之祸。
天衍魔尊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微微低下头,兜帽下的阴影更深了。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却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悬挂着卯兔头颅的那根铁索。
没有人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拂过那根冰冷的铁索。
“叮铃。”
一声清脆的、如同风铃般的微响,在死寂的夜空中响起。
紧接着,那根原本只是随意悬挂的铁索,竟然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然后,幅度越来越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不堪重负。
悬挂在上面的卯兔幻瞳无垢的头颅,也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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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再次从他凝固的伤口中缓缓滴落,这一次,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钟摆般的节奏感,“滴答……滴答……”
仿佛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仪式,敲打着丧钟。
天衍魔尊看着摇晃的头颅,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近乎病态的弧度。
“卯兔……幻瞳无垢……”他再次低语,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的眼睛,不是能看破虚妄么?你的幻术,不是能编织最美的梦境么?”
他的手指再次抚过卯兔冰冷的脸颊,这一次,动作更加缓慢,更加仔细,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可惜,你看不破……这最终的绝望。”
“你也编织不出……属于自己的未来。”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嘲弄和……怜悯?
“所以,就让我来帮你……结束这一切吧。”
话音刚落。
天衍魔尊并指如剑,朝着卯兔那双空洞的眼眶,轻轻一划!
没有鲜血流出,也没有惨叫声响起。
只有一道微不可查的黑气,如同灵蛇般钻入了卯兔的眼眶之中。
下一刻。
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卯兔幻瞳无垢那双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眸,骤然亮起!
但那光芒,并非昔日的清澈与灵动,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疯狂和……茫然!
他的眼球,如同两盏被点燃的绿色鬼火,疯狂地转动着,瞳孔急剧收缩、放大,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他的脸部肌肉开始不自然地抽搐,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或者极其可笑的景象。
“桀桀桀……嘻嘻嘻……哈哈哈哈!”
一阵阵干涩、刺耳、如同夜枭与疯子混合般的怪笑声,从卯兔那张死寂的口中发出,充满了令人牙酸的诡异感。
他的头颅,停止了摇晃,就这样悬挂在铁索之上,用那双燃烧着绿色鬼火的眼睛,缓缓扫视着下方广场上那些瑟瑟发抖的生灵。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谁,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数根冰冷的毒针狠狠刺穿,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让人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地,甚至当场失神、发疯!
这不再是卯兔幻瞳无垢。这不再是那个曾经灵动、善良、守护着什么的兔子。
这是……天衍魔尊留在这具躯壳和头颅之上的……最后一件“作品”。
一件充满了痛苦、怨恨和疯狂的……诅咒造物!
一个活生生的、不断散播着绝望气息的……恐怖象征!
“看啊……”天衍魔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仿佛在回应着卯兔那疯狂的笑声,“这才是……你们所谓名为‘生命的东西,最终的归宿。”
“无尽的轮回,无尽的痛苦,无尽的……绝望。”
“放弃吧,挣扎吧,反抗吧……最终,你们都将化为……我掌心的一缕尘埃,一丝青烟。”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让他们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雪上加霜。
悬挂着的卯兔头颅,依旧在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绿色的鬼火眼眸扫视着众生,仿佛在寻找着下一个可以折磨的目标。
而另一边,申猴混世陨落之地,只留下冰冷的残骸和死寂。
天衍魔尊的目光,从卯兔那疯狂的头颅上移开,缓缓投向了那片焦黑的土地。
“至于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的道路,到此为止。”
“你的怒火,你的不甘,你的仇恨……都将随着你的湮灭而消散。”
“没有下一个了。”
“因为……从今往后,这里,只剩下绝望。”
说完,他不再看那两颗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头颅,也不再看这片被他彻底摧毁的土地。
他缓缓转过身,墨色的长袍在夜风中飘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他没有留下任何命令,没有留下任何指示。
仿佛他来此的目的,仅仅是……宣告绝望,然后离去。
随着他的离去,那股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消散。
幸存的生灵们,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污浊但却自由的空气。他们看着那两颗悬挂在夜空下的头颅——一颗疯狂地燃烧着绿色鬼火,不断发出诅咒般的笑声;另一颗,空洞而死寂,凝固着临死前的绝望——感受着脚下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土地,以及那几截沉默的铁棒碎片。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深处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们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或者说,一个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时代,降临了。
九界门前的广场,成为了这场血腥悲剧的见证地,也成为了无数生灵心中,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名为“绝望”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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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很长。
而属于他们
一九一 金苹果下的阴影[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