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选择岔路时,他指着右侧那条看起来似乎更宽阔、空气流动也更顺畅些的通道,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极具说服力的嗓音,言之凿凿地对众人宣告:“生机在此!我感应到此路生机盎然,必有出口!” 那笃定的语气,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仿佛他真的聆听到了大地脉络的指引。
而现在,这条“生机盎然”的道路,已经带领他们在无尽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潮湿岩洞中行进了不知多久。时间感在这里已经完全丧失,只剩下脚步的沉重计数和火把油脂燃烧的缓慢消耗。他们遭遇了死胡同,不止一次;他们遇到了深不见底的裂罅,寒气森森;他们被骤然变窄、需要匍匐才能通过的“一线天”折磨得筋疲力尽;他们甚至听到过远处传来不明生物的诡异嘶鸣,吓得众人汗毛倒竖,停下脚步屏息凝神良久,最终确定那声音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才敢继续战战兢兢地前进。没有所谓的“生机”,只有越来越浓重的绝望和疲惫。
又一堵冰冷的、湿漉漉的岩壁,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火光照亮的尽头。又是一个死胡同。
队伍停了下来。死寂再次笼罩,只有水滴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死寂中,红镜武高大的身影猛地僵住了。他停在离那堵终结之路的岩壁几步远的地方,沉重的铁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瞬。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那如磐石般矗立的背影,仿佛在这一刻,从内部无声地垮塌了一角。那件厚重的红镜甲,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在摇曳的火光下,更像是一具冰冷的、沉重的囚笼,将他困在其中。
“……”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极其轻微的咕哝,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迅速淹没在死寂中。他猛地转过身,动作之大,带起一阵沉闷的甲片摩擦声。他那双空洞的眼睛迅速扫过身后的每一个人——寒春紧蹙的眉头下那藏着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质疑的眼神,林香那惊恐得像受惊小鹿般躲避他视线的目光,赵柳那锐利审视、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耀华兴那低垂着头、却仿佛洞悉一切的沉默,三公子运费业那因绝望而失神的涣散眼神,公子田训那表面平静下极力掩饰的焦躁,还有弟弟红镜广那充满担忧和信赖却又不知所措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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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众人脸上那无法隐藏的疲惫、迷茫,以及那在最深处悄然滋生的、对他指引方向的无声质疑时,红镜武的脸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滚烫的血液猛地冲上他的头顶,瞬间烧毁了他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他感到耳根发烫,一种熟悉的、火辣辣的羞耻感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这是他先知外衣又一次被残酷现实撕碎的时刻,是他那不容侵犯的权威再次被冰冷石壁无情嘲笑的瞬间。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他必须重新凝聚起那破碎的自信!
“咳……” 他清了清有些干涩发紧的嗓子,试图找回那惯常的低沉、威严的声线,但那声音出口时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他刻意挺直了腰背,仿佛要撑起这片压顶的黑暗,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扫视着周围的岩壁,仿佛在努力寻找着什么被忽略的“神启”。
“莫慌!” 他提高了音量,试图用力量驱散恐惧,“此处看似绝路,实则暗藏玄机!方才我……” 他顿了顿,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片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的环境中编织出一个可信的理由,“方才我感受到此处岩壁深处,有水脉流动的微弱震颤!水脉!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离地表的距离正在缩短!意味着出口的方向就在这附近!这不过是……不过是迷宫的一个小小考验!是大地对我们勇气和智慧的试炼!”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洞窟里嗡嗡回响,带着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的空洞和勉强。他甚至不敢去看寒春和赵柳的眼神,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强行撑起的伪装,直视他内心的慌乱。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她们的方向,目光最终落在了公子田训身上,仿佛想从这个相对温和的同伴那里寻求一点认同。
然而,公子田训只是微微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疲惫地移开了视线,低下头继续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动作显得有些神经质。三公子运费业更是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浓绝望的叹息,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瘫倒。红镜广则担忧地看着哥哥,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更紧地攥住了衣角。
红镜武的心沉了下去。他能感觉到,那个曾经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先知”光环,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冰冷的现实面前,正在加速碎裂、剥落。他那套曾经屡试不爽、用来挽回颜面和维持权威的说辞,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水脉?震颤?在这种鬼地方,除了自己的心跳和血液奔流带来的耳鸣,他还能感受到什么?可他必须说下去,必须编下去!否则,一旦连他自己都承认彻底迷失了方向,那队伍里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凝聚力,恐怕会瞬间崩塌,被这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
“我们只需……只需稍作休整,仔细辨别……” 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声音显得更加飘忽不定,“定能找到真正的通路!我红镜武……”
那句“我红镜武言出必践”的豪言壮语,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堵在他的喉咙口,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他卡壳了,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显得有些佝偻。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水滴声依旧冷酷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就在这时,葡萄氏-寒春那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冰泉般在压抑的空气中响起,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豪言壮语”:
“够了,红镜武大人。” 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穿透了石壁间沉闷的回响。她没有看他,目光依旧锁定在手中那支火把跳跃不定的火焰上,仿佛那微小的光明才是此刻唯一值得信赖的指引。“现在不是探讨‘玄机或‘震颤的时候。您的预感,”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但语气中的冷静疏离如同冰冷的岩石,“……包括您上一次关于‘生机的预言,以及更早之前那次声称‘必有涌泉的断言,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那层欲盖弥彰的薄纱,直指核心。“我们在这座由数千条岔路编织的地脉迷宫里挣扎求生,靠的不是预言和水脉震颤的感应,我们靠的是脚下真实的道路、是头顶岩石的走向、是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是水流的声音、是方向感的判断。现实已经无数次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终于转向红镜武。那眼神中没有愤怒的指责,没有轻蔑的嘲讽,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火光在她清澈的眼眸深处跳动,映照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脚踏实地地寻找标记,是冷静地分析回溯走过的路,是保存体力,是合作与观察。任何脱离实际、靠臆测编织方向的尝试,”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上,“都只会让我们在这几千条岔路的迷宫中继续沉沦,直至最后一点光和热耗尽。”
寒春的话语,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砸进了这片死水般的绝望之中。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愤懑的指责,只有冷静到残酷的现实剖析。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雨点,砸在红镜武那被强行修补、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铠甲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在沉重的红镜甲护腕下发出“咯咯”的摩擦声,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他高大身躯剧烈地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要将满腔的羞愤、被冒犯的权威感倾泻而出。一股灼热的、带着血腥气的怒火直冲他的头顶,烧得他双眼发赤。他几乎要咆哮出声,质问寒春凭什么质疑他,否定他!他红镜武纵横半生,何曾受过如此直白的、不留情面的质疑?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弟弟担忧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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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地脉迷踪[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