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
他 “删《诗》《书》,定《礼》《乐》,作《春秋》”(《史记?孔子世家》),这些工作耗神费力。删《诗》时,他把三千多篇古诗读了又读,选出三百零五篇,“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史记?孔子世家》),读到动情处,会跟着唱,唱得眼泪掉在竹简上,晕开墨迹。
这种 “老而弥坚” 的精神,颠覆了当时对 “老” 的定义。《礼记?王制》说 “七十不致政,八十告存,九十日有秩”,老年人该 “含饴弄孙”,可孔子偏要 “诲人不倦”(《论语?述而》)。他教子夏 “绘事后素”,教子贡 “贫而无谄”,教冉有 “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 这些教学场景里,谁能看出他是个快七十的老人?
他批评原壤 “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论语?宪问》),不是骂老年人,是骂那些活了一辈子没干过正经事的人。原壤见他来,“夷俟”(伸着腿坐着),一点礼貌没有,孔子用拐杖敲他的小腿:“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论语?宪问》)这 “贼” 是 “浪费生命” 的意思 —— 和原壤比,孔子的 “不知老之将至” 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五、孔子的自我认知:理想主义者的清醒
孔子从没把自己当 “圣人”。他说 “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论语?述而》),这不是谦虚,是清醒的自我定位:我只是个 “为之不厌”(做起来不满足)、“诲人不倦”(教起来不疲倦)的普通人。
他对自己的定位是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 不是创新者,是传承者。就像一个园丁,把尧舜禹汤文武种下的 “礼乐之树” 修剪枝叶,让它长得更茂盛。他 “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礼记?中庸》),不是复古怀旧,是觉得这些老祖宗的智慧里,藏着治世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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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清醒的认知是 “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子路对隐者桀溺说的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论语?微子》),其实是夫子教他的。孔子见过太多 “礼崩乐坏” 的乱象:弑君的、篡位的、用天子礼的…… 他比谁都清楚 “克己复礼” 有多难,可还是要做。
这种 “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宪问》)的精神,是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 的内核。就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知道石头总会滚下来,还是要推 —— 因为推的过程本身,就是对 “义” 的践行。他说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这 “义” 不是空洞的口号,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的担当。
孟子说他是 “圣之时者也”(《孟子?万章下》),这个 “时” 字用得极准 —— 他能顺应时代,又不被时代同化。在鲁国做官时,他 “堕三都”(拆三家大夫的城邑),用的是 “务实” 的手段;周游列国时 “道不同,不相为谋”(《论语?卫灵公》),守的是 “理想” 的底线。这种 “与时偕行”(《周易?乾卦》)的智慧,让他的 “发愤” 不盲目,“乐” 不空洞。
六、历史回响:发愤忘食的传承谱系
墨子的 “摩顶放踵”,是另一种 “发愤”。《孟子?尽心上》说他 “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从头顶到脚跟都磨破了,只要对天下有利,就干。他带着弟子 “穿草鞋,吃糙饭,日夜不休”(《庄子?天下》),在各国之间奔波,止楚攻宋,止齐伐鲁,活得像个苦行僧。
有一次,他派弟子公输般去帮楚国造云梯,后来听说要用来攻宋,连夜从鲁国走到楚国,“十日十夜,足重茧而不休息,裂裳裹足”(《墨子?公输》),说服楚王放弃攻宋。这种 “自苦为极”(《庄子?天下》)的劲头,和孔子的 “发愤忘食” 隔着学派,却连着同一种精神:为理想献身。
张衡的 “数术穷天地”,把 “发愤” 用在了科学上。他 “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艺”(《后汉书?张衡传》),可不好做官,专爱 “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他觉得 “盖律历迭相治,景度相奸,知其归趣,故能越世高谈,审辨名分”(《后汉书?张衡传》),宇宙的规律比官场的规矩更迷人。
他研制浑天仪,“验之以事,合契若神”(《后汉书?张衡传》);发明候风地动仪,“其状如酒尊,径八尺,围二十四尺”(《后汉书?张衡传》),龙首衔珠,蟾蜍承之,哪个方向地震,哪个龙首的珠就掉进蟾蜍嘴里,“虽一龙发机,而七首不动,寻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
这些发明在当时被嘲笑为 “无用之物”,他却 “约己博观,历载构思”(《后汉书?张衡传》),用几十年时间打磨。有次调试地动仪,连续三天没合眼,仆人端来的饭都馊了,他才惊觉:“哦,该吃饭了。” 这种对科学的专注,和孔子忘食研《易》,是同一种 “发愤”。
陆游的 “僵卧孤村不自哀”,把 “不知老之将至” 写进了诗里。他晚年住在山阴的农村,“屋漏偏逢连夜雨”,床脚都泡在水里,却 “尚思为国戍轮台”(《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他的 “发愤” 是写诗,“铁马冰河入梦来” 的豪情,“家祭无忘告乃翁” 的牵挂,都藏在字里。
八十五岁那年冬天,他躺在床上,呼吸都带着寒气,让儿子拿来纸笔,写下《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写完笔掉在地上,再也没捡起来。这种到老都燃烧的爱国心,是对孔子 “不知老之将至” 最动人的诠释。
七、乐以忘忧的当代映射:困境中的积极力量
南仁东的 “天眼”,是现代版的 “发愤忘食”。1994 年,他在日本参加学术会议,看到国外的射电望远镜计划,心里像被扎了一下:“咱们中国也该有一个。” 这想法一冒出来,就像野草疯长,再也挡不住。
接下来的二十二年,他 “从壮年走到暮年”(感动中国颁奖词),带着团队 “踏遍贵州大山的每个角落”,找最合适的台址。有次在山里迷路,暴雨把衣服淋透,干粮也丢了,他靠野果充饥,晚上就睡在山洞里,还笑着说:“这地方信号好,适合建望远镜。”
FAST(500 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建成时,他已经七十岁,肺癌晚期。同事劝他休息,他说:“我得看着它调试成功。”2016 年 9 月 25 日,望远镜启用那天,他坐在轮椅上,看着巨大的 “天眼” 转动,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这种 “把命都搭进去” 的专注,和孔子 “韦编三绝” 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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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环卫工夫妇的 “乐”,藏在凌晨四点的街灯下。丈夫王师傅和妻子李师傅,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推着扫帚车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唰唰” 的扫地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们要扫三公里长的路段,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六千元,却供三个孩子上了大学。
“累吗?” 有人问。李师傅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围裙上沾着灰尘:“累啊,冬天冻得手裂口子,夏天汗湿透衣服。但想想孩子们在学校好好读书,就觉得值。” 这种在艰辛里开出的 “乐” 之花,和孔子 “饭疏食饮水,乐亦在其中” 是同一种基因。
银发学堂里的 “老学生”,演绎着 “不知老之将至”。北京东城区的社区学堂里,七十岁的李阿姨戴着老花镜学智能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嘴里念叨:“这个健康码怎么弄……” 八十岁的王大爷在练书法,墨汁溅到胡子上也没察觉,写的正是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
“为什么还学这些?” 记者问。李阿姨笑了,皱纹里都是阳光:“活着就得学新东西啊,不然就成老古董了。” 这种对生活的热情,和孔子晚年学《易》的劲头,隔着两千五百年,却心意相通。
八、发愤与乐忧的辩证:理想与现实的平衡
“发愤忘食” 和 “乐以忘忧”,不是矛盾的两极,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没有 “发愤” 的 “乐”,是无源之水,像阿 Q 的 “精神胜利法”,虚得很;没有 “乐” 的 “发愤”,是无油的灯,燃不了多久就灭了。孔子把两者拧成了一股绳,让 “愤” 有方向,“乐” 有根基。
他在卫国击磬,有个挑着草筐的人路过,站着听了一会儿,说:“有心哉,击磬乎!”(《论语?宪问》)又说:“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论语?宪问》)这人看出他的 “愤”,也劝他 “算了吧”。孔子却回答:“果哉!末之难矣。”(《论语?宪问》)—— 你说得对,但我做不到啊。这种 “知其不可而为之” 的 “愤”,和 “乐以忘忧” 的 “乐”,构成了奇妙的平衡:明知难,还能乐在其中。
“不知老之将至” 的本质,是 “活在当下” 的智慧。孔子不纠结 “过去没做好”,也不焦虑 “将来做不完”,只专注 “现在该做什么”。删《诗》时就认真删,讲学就认真讲,弹琴就认真弹 —— 这种 “当下即道场” 的态度,让时间失去了衡量衰老的意义。
现代心理学里的 “正念”(Mindfulness),和这很像:专注于当下的呼吸、动作、感受,不被过去和未来干扰。孔子早在两千五百年前就实践了这种智慧,他的 “发愤忘食” 不是 “透支当下”,是 “沉浸当下”;“乐以忘忧” 不是 “逃避现实”,是 “接纳现实”;“不知老之将至” 不是 “对抗岁月”,是 “与岁月共舞”。
在 “内卷” 和 “躺平” 撕扯现代人的今天,孔子的这三句话像三帖药:“发愤忘食” 治 “迷茫”—— 有目标就不会空虚;“乐以忘忧” 治 “焦虑”—— 看得开就不会崩溃;“不知老之将至” 治 “颓废”—— 不停步就不会衰老。
这不是要每个人都变成孔子,而是要在自己的轨道上,找到那股 “愤” 和那份 “乐”。程序员为写好代码熬夜,教师为备好课查资料到天亮,农民为种好田起早贪黑 —— 这些都是 “发愤忘食”;加班后看到万家灯火觉得值得,教出的学生有出息觉得骄傲,种的粮食丰收觉得快乐 —— 这些都是 “乐以忘忧”。
九、终极意义:精神不朽的生命哲学
孔子死后,子贡在他墓旁筑屋而居,守了六年。有一天,鲁哀公来祭拜,站在墓前说:“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孔子家语?终记》)—— 老天爷不仁慈,把这样的老人带走了,让我孤零零地在位上发愁。
可他不知道,孔子的精神早就像种子,撒在了弟子们心里,撒在了《论语》的竹简里。汉武帝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后,这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枝叶蔓延到文化、教育、伦理的每个角落。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说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孔子这 “三不朽”,都源于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的精神:“立德” 是他的人格示范,“立功” 是他的教化之功,“立言” 是他的思想传承。
这种精神穿越时空,在不同的时代开出不同的花。司马迁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受宫刑仍写《史记》,是 “发愤忘食”;苏轼 “一蓑烟雨任平生”,屡遭贬谪仍写诗作文,是 “乐以忘忧”;钱学森 “五年归国路,十年两弹成”,八十岁还指导科研,是 “不知老之将至”。
叶公若听到孔子的自我描述,或许会收起那份审视。他治叶靠的是 “力”,孔子传道靠的是 “心”;他留下的是城池沟渠,孔子留下的是精神密码。两千五百年后,叶邑的城墙早已化作泥土,可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这十二个字,还在滋养着无数生命。
这或许就是生命的终极意义:肉体终会腐朽,但精神可以不朽;年龄终会增长,但热情可以不老。当我们为理想燃烧,为热爱坚守,为成长不停步时,都是在续写孔子的故事 —— 不是要成为他,而是要成为 “活着” 的自己,热烈地、通透地、专注地,活在每一个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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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