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承砚的手指顿在书桌上。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笑了：34;明儿让厨房多备碗酒酿圆子。34;
更夫的梆子声渐远，书房里飘起沉水香。
顾承砚走到窗前，望着院角那株老银杏在风里摇晃，恍惚看见某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抱着胡琴从树影里走过——他想起苏若雪说过，苏明远从前在南市卖唱三年，守夜的老赵头总爱给他留半块烤山芋。
顾承砚在书房翻书的手顿住时，窗外的银杏叶正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苏若雪话音刚落，门环便34;咔嗒34;一响——穿月白旧长衫的男人抱着胡琴跨进来，琴箱上那道三寸长的刀疤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34;苏先生。34;顾承砚合上书页，目光扫过对方发间未掸尽的茶渍，34;城隍庙的酒酿圆子，可还合您胃口？34;
苏明远放下胡琴，指节抵着琴箱刀疤：34;顾少东家要引蛇出洞，我这条39;旧线39;正合用。34;他喉结滚动两下，34;我在南市卖唱三年，守夜的老赵头爱听《孟姜女》，爱抽旱烟，更爱贪小利——前日他捡了半块烤山芋，能跟我唠半个时辰东家长西家短。34;
顾承砚抬眼时，眼底有暗火明灭：34;你要扮收旧书的贩子？34;
34;东家搬家遗落的账册最合。34;苏明远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抖开是本边角卷毛的旧账册，34;我在旧书摊泡了三日，翻遍南市二十家故纸堆，这册《染坊流水簿》的霉味、虫蛀痕迹，跟顾家十年前的账册一模一样。34;他指腹蹭过页脚褪色的红戳，34;老赵头若起疑，我便说39;顾家老账房孙伯去年走的，他孙子急着换钱39;——孙伯爱喝桂花酿，老赵头前年还帮他搬过酒坛。34;
苏若雪突然攥住顾承砚的衣袖。
她望着苏明远腕间新添的擦伤，那道红痕从腕骨蜿蜒到虎口，像是被铁丝勒的——定是在旧书摊翻找时蹭的。34;明远哥......34;
34;若雪妹子。34;苏明远低头调了调胡琴弦，声音闷在琴箱里，34;当年苏先生被39;心钉盟39;害时，我躲在阁楼听着动静，琴弦崩断三根。34;他抬头时，眼尾泛红，34;这回，我替先生把断的弦续上。34;
顾承砚伸手按住苏明远肩膀。
两人掌心相触时，他摸到对方指根结着硬茧——那是拉胡琴磨的，也是从前当机修工时拧螺丝磨的。34;后半夜我让阿福送你。34;他从袖中摸出枚铜哨，34;三长两短，立刻撤。34;
月上柳梢头时，南市废弃电报局的老墙根下，苏明远的蓝布衫被夜露浸得发沉。
他蹲在老赵头的守夜棚前，用胡琴弓子敲了敲账册：34;老叔您瞧这纸，光绪三十年的连史纸，摸起来跟绸缎似的。34;
老赵头眯着老花眼凑近，旱烟杆在账册上点来点去：34;顾家的账？34;
34;孙伯孙子急着娶亲，说这老账留着晦气。34;苏明远把账册往对方怀里推了推，34;您老收着，回头我再给您带包新晒的旱烟丝——南翔张记的，带芝麻香。34;
老赵头的喉结动了动。
他捏着账册角翻了两页，见页脚果然有34;顾记染坊34;的朱印，又瞥见苏明远腰间挂的胡琴，想起前日在城隍庙听的《十八相送》，到底把账册塞进了棚子底下的破木箱：34;明儿晌午带烟丝来。34;
苏明远转身时，鞋底碾过片碎瓷，脆响惊得墙头上的青鸟缩了缩脖子。
这年轻人军绿色工装裤上还沾着福源铁厂的黑灰，此刻正贴在瓦楞间，耳朵紧贴屋檐下的铜铃铛——那是顾承砚让人新挂的，风一吹就叮铃作响，正好掩盖他移动时的脚步声。
子时三刻，月亮被云遮住大半。
青鸟的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墙根传来青砖摩擦声。
他屏住呼吸，看见道黑影从后墙翻进来，动作利落得像只夜猫子。
黑影直奔守夜棚，掀起木板抽出账册，借着月光翻了两页，突然将半本账册塞进怀里，剩下的撕成碎片扔进了旁边的废井。
34;上钩了。34;青鸟摸出怀里的铜哨，对着风口轻轻吹了声短音——这是跟顾承砚约好的34;得手34;信号。
顾承砚在顾家宅的耳房里听见哨声时，正俯身调整34;听机匣34;的铜制旋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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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让福源铁厂照着现代振动监测仪改的土仪器，十二根铜针分别对应十二家日厂的织机，此刻第三、第七、第九根针正随着织机震动在纸带上划出痕迹——原本规律的波浪线突然出现34;哒、哒、哒34;的断续三跳。
34;断续三跳。34;苏若雪凑过来看，指尖点着纸带上的痕迹，34;上月恒裕隆联络站被端时，他们用过这暗号。34;
顾承砚的拇指蹭过下颔，眼里浮起冷冽的光：34;他们信了假站，也回了真令。34;他抓起桌上的铅笔，在34;第七、第九34;两根针下画了圈，34;这两家织机归李阿福、周阿四管——青鸟，盯着这两人，从起床到熄灯，半步别漏。34;
青鸟接过纸条时，袖口还沾着屋顶的露水：34;是。34;
次日黄昏，城东34;松月楼34;的雅间里飘着碧螺春的香气。
李阿福捏着茶盏的手在抖，对面穿灰长衫的男人压低声音：34;基线已焚，但顾家那小子怕是留了副本......34;
隔壁包厢的隔板后，青鸟把茶碗倒扣在墙上，耳朵贴着碗底。
他摸出怀里的蜡筒，轻轻转动留声机的摇柄——男人的声音混着茶盏轻碰的脆响，清晰地灌进蜡筒：34;......务必在月底前找到，否则大日本纺织......34;
顾承砚在楼下听见蜡筒回放时，正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指尖轻敲桌面，敲出的节奏和着楼下卖花女的吆喝：34;他们怕的不是档案，是39;副本39;——那就让他们去找一个永远找不到的影子。34;
月落乌啼时，南市电报局废墟外的野狗突然竖起耳朵。
它从断墙根窜出来，叼起半页烧焦的纸片奔过街角。
纸片上34;织魂令34;三字墨迹未干，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最后飘进了垃圾场边缘的破窑洞口——那里堆着半块发霉的烤山芋，和半截没烧完的旱烟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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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灰烬藏针，反手织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