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盯着机身上那道刻痕——与她父亲旧书里的断梭刺青，竟是一模一样的纹路。
34;七夜试炼。34;顾承砚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了什么，34;第一夜认机，第二夜听震，第三夜......34;他忽然顿住，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穿堂风掀起的鬓角，34;若你不愿，我们现在就回去。34;
苏若雪的指尖抚过机齿，有个缺口正好嵌住她的指腹——像极了父亲教她握梭子时，总说34;这里是留给苏家人的印记34;。
她抬头时，煤油灯的光在眼底晃出星子：34;阿砚，我小时候总问父亲，为什么织机比我还金贵。
他说，等我能听见梭子唱歌那天，就懂了。34;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到底没掉下来，34;现在，我想懂。34;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桂花糕——正是她昨夜说想吃的老字号。34;守夜要耗神。34;他把糕点塞进她掌心，自己则搬了张藤椅坐在机台对面，34;我就在这儿，你要喝水还是歇会儿，说一声。34;
雨是后半夜来的。
苏若雪靠在机台边打了个盹，被炸雷惊醒时，窗外的蝉鸣正随着雨声渐急。
她下意识摸向机梭，指尖刚触到木柄，整台织机突然轻震起来——不是年久失修的摇晃，是有规律的、像脉搏般的震颤。
34;七夜第一震。34;顾承砚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34;你父亲笔记里写，鸣蝉机遇雨则鸣，是在认主。34;
苏若雪屏住呼吸，震感顺着机梭爬上她的手臂，竟与她的心跳同频。
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34;若雪，有些东西要靠血肉传34;，那时她只当是病中胡话，此刻却像被人点了穴——震颤里真的有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如父亲的耳语。
34;梭走三寸，气沉一线。34;她脱口而出，震感突然变强，机齿间那缕褪色的丝线34;啪34;地绷断，断口处竟渗出极淡的青。
顾承砚的瞳孔骤缩。
他见过太多古籍里的记载，却从未见过活的34;机魂34;。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子时三刻，正好是雨势最急的当口。34;若雪，34;他压下翻涌的震惊，声音稳得像定盘星，34;跟着感觉走，你父亲在教你。34;
第二夜的蝉鸣是从月上中天开始的。
苏若雪独自守在织坊，案头的煤油灯换成了父亲留下的铜灯，灯芯结着朵小灯花，噼啪作响。
她脱了绣花鞋盘坐在机台前，指尖搭在梭子上，听着窗外渐密的蝉声——与昨日不同，今夜的蝉鸣里多了丝焦躁，像在催促什么。
34;心到手不到。34;她突然想起父亲的话，猛地抽回手。
织机应声轻颤，丝线自动穿过综框，在机面上织出半朵未完成的莲花。
苏若雪的呼吸骤然急促，她抓起案头的纸笔，手却比丝线抖得更厉害——震颤的频率正与蝉鸣重叠，每一声蝉叫都对应着梭子的一次偏移，那是她翻遍《江南织谱》都没见过的走梭序列。
34;反梭震......34;她喃喃着记下最后一个数字，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八度，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丝线34;嗡34;地绷直，在机面上织出个完整的断梭图案——与照片里、旧书里、甚至她银簪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第三日晨的阳光是被青鸟撞开的。
顾承砚正站在绸庄晒场，望着新染的34;云雾青34;布匹在风里翻卷，青灰色的布面泛着珍珠光泽，正是苏若雪昨夜记录的走梭序列织出的新纹。
青鸟的布鞋踏在青石板上34;哒哒34;响，怀里还揣着半湿的药渣：34;顾先生！
广生洋行那个缺耳的技工，昨夜在车间突然捂耳朵打滚，吐的血沫里带着碎耳膜！34;
顾承砚的指尖轻轻划过布面，触感比寻常宋锦更绵密三分。34;他们抄了伪谱，却没抄走震频与电压的关系。34;他望着晒场尽头飘起的日商广告旗，嘴角勾起冷意，34;那台德国印刷机，该是按230伏调的吧？34;
青鸟猛地一拍脑门：34;洋行会计说新机器耗电比旧的多三成！
我猜......34;
34;他们用机器抄书，我们用血脉传火。34;顾承砚打断他，目光投向老织坊的飞檐，那里有盏铜灯还亮着——苏若雪守了两夜，该是刚歇下。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又补了句，34;去同福里买碗酒酿圆子，加双份桂花。34;
青鸟领命跑远时，顾承砚转身进了后堂。
苏若雪正蹲在父亲的旧木箱前，箱盖敞开着，里面堆着褪色的账册和几枚铜扣。
她拾起枚雕着梭纹的铜扣，指尖刚用力，铜扣34;咔34;地裂开，一枚裹着蜡的纸卷骨碌碌滚出来。
34;若雪？34;顾承砚放轻脚步走近。
苏若雪抬头时，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
她展开纸卷，八字小楷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疼：34;见梭如见我，来沪赴死约。34;
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得纸卷簌簌作响。
苏若雪攥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顾承砚却神色沉静——他望着她发间的银梭簪，又望向老织坊方向翻涌的云，心里已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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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绣鞋藏影，梭光引线[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