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捧着织人锤过来，铜柄上还凝着露水，34;要开始了。34;她指尖在锤头云纹上轻轻一叩，三枚微型齿轮在晨光里闪了闪。
顾承砚注意到她腕间的银镯——那是昨夜他替她系的，原主从前总嫌这镯子土气，此刻倒成了她握锤时最稳的凭靠。
第一个试锤的是染坊的阿巧姐。
她攥着锤柄的手直抖，额角汗珠子砸在青石上，34;叮34;的一声脆响。
顾承砚看着齿轮纹丝不动，喉间发苦——这姑娘上个月为追染坊的日本订单，偷偷往染料里加了洋靛蓝，他本不该心软放她来的。
34;下一位。34;苏若雪的声音像浸了凉水，接过阿巧姐的锤时，袖底帕子绞成了团。
第三个是老胡头。
这老头修了三十年织机，手背上全是机油渍。
他握着锤的姿势倒稳，可运到第三下时，齿轮突然34;咔34;地卡死。
老胡头34;噗通34;跪在地上，脑门撞得青石板响：34;顾少爷，我就是想多挣俩钱给孙子抓药......34;
顾承砚别过脸。
苏若雪蹲下身，把帕子递过去，指尖却在发抖——她分明记得，三天前老胡头偷偷往她茶盏里塞过晒干的茉莉花，说34;女先生总熬夜，喝这个养神34;。
34;徐三。34;青鸟的声音突然拔高。
顾承砚转回头。
院门口站着个灰衣老头，脊背佝偻得像张弓，左脸有道旧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
他一步一步挪过来，每步都踩在砖缝正中央，像在丈量什么。
34;徐三，断梭会外围，民国十年因39;私传技法39;入狱。34;青鸟低声报着案底，目光扫过顾承砚紧绷的下颌线。
顾承砚没说话，他记得昨夜翻卷宗时，徐三的供词里写着：34;我教的不是织法，是织心——教那些小崽子们，经线要像脊梁骨，纬线要像良心。34;
徐三走到桌前，布满老茧的手刚碰到锤柄，满院蝉鸣突然静了。
他闭起眼，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哼什么调子。
顾承砚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也是这样的调子——后来他在《断兰织诀》里翻到，那是断梭会的34;织魂谣34;。
第一锤下去，齿轮转了半圈。
苏若雪攥着帕子的手松了又紧。
第二锤，齿轮34;咔嗒34;卡进凹槽。
顾承砚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响。
第三锤——
34;嗡——34;
金属震颤声像根银针，刺得人眼眶发酸。
三枚齿轮转得飞快，在阳光下拉出银亮的弧。
苏若雪猛地站起来，帕子34;啪34;地掉在地上。
青鸟的笔杆34;咔34;地折成两截，墨汁溅在名单上，正好盖住徐三名字旁的34;囚犯34;二字。
34;徐师傅。34;苏若雪蹲下身捡起帕子，替徐三擦去脸上的汗，34;请跟我去活谱工坊。34;她声音发颤，却把34;请34;字咬得极重。
徐三的手突然抖起来。
他抬起布满裂口的手背抹脸，刀疤被擦得通红：34;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只剩手会说话......34;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响动，34;没想到，心还能被听见。34;
顾承砚转身走向工坊。
机器轰鸣声里，他看见徐三跟着苏若雪往里走，背还是佝偻的，脚步却轻快得像年轻了二十岁。
三日后的深夜，青鸟掀帘冲进顾承砚的书房：34;顾先生！
徐三在修水压织机！34;
顾承砚跟着跑到车间。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徐三蹲在机器旁，枯瘦的手指正拨弄传动轮。
他没点灯，全凭指尖触感调整齿轮间距。
青鸟递过的煤油灯在顾承砚手里晃了晃——传动轮上的误差标记，竟和徐三调整的位置分毫不差。
34;他根本没看图纸。34;青鸟喉结滚动，34;就凭手摸......34;
顾承砚望着徐三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织诀：34;机有千窍，心有一灯。34;他摸出怀里的织人锤，锤头的齿轮在掌心微微发烫：34;我娘设的不是关卡，是镜子——照出谁才是真正被火种选中的人。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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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的清晨，织坊新立的青石碑前围满了人。34;技可传，心可测，魂不可夺34;十二个字刚刻完，石屑还簌簌往下掉。
顾承砚握着刻刀，刀尖在34;魂34;字最后一竖上顿了顿——这是首期34;织心匠34;的名字，徐三排在第一个。
当夜，青鸟巡到碑前时，月亮正爬过屋檐。
他刚要转身，余光瞥见碑侧的织人锤——月光下，锤影竟在微微颤动，像有什么力量从地底传来，带着极轻的共振。
34;顾先生！34;青鸟踹开顾承砚的门时，额角全是汗，34;碑前的锤......在抖！34;
顾承砚披着外衣冲出来，站在碑前盯着那柄锤。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他却像被钉住了似的，目光死死锁在颤动的锤影上。
半响，他伸手按住碑身，掌心传来细微的震动——和徐三试锤时齿轮的震颤频率，一模一样。
34;我娘留的不是机器。34;他对着月光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34;是39;心跳监测网39;。
只要还有人真心织......34;他顿了顿，喉结动得厉害，34;火种就永远不会断。34;
城西旧巷的青瓦屋顶上，月光漫成一片银霜。
巷尾破落的竹门里，盲眼老妇人正用竹签拨弄蚕茧。
她嘴里哼着的调子，和徐三试锤时哼的34;织魂谣34;如出一辙。
突然，茧中银丝34;嗡34;地自颤，在月光下绷成一根发亮的弦——与顾苏织坊里颤动的锤影，遥遥同频。
老妇人枯槁的手停在半空，浑浊的眼睛缓缓转向东方。
那里，顾苏织坊的方向，有微光正刺破夜色，像颗刚从江底冒出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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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织人之锤，暗线初鸣[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