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的手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34;带洛阳铲？34;
34;带三柄。34;顾承砚屈指敲了敲车窗，34;赵五那几个老匠人明早会去茧库39;修设备39;，你跟他们碰个头——他们裤脚沾的泥要和西郊土色一样，工具箱里得塞半袋蚕砂。34;他侧头看苏若雪，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34;若雪，你天亮后去西药行找陈大夫，要他写份39;蚕瘟39;诊断书，药单上得加三味相克的药材。34;
34;嗯？34;苏若雪迷迷糊糊应着，手却准确抓住他手腕，34;相克的......34;
34;让懂行的看出破绽。34;顾承砚覆住她手背，指尖触到她腕间那串银铃——是断梭会老会长临终前塞给她的，34;他们要确认茧库真染了病，才会信我们急着转移蚕卵。34;
苏若雪忽然清醒过来，坐直身子时发间茉莉香散开来：34;你是要他们盯着假转移，好腾出空挡......34;
34;真蚕卵得藏到双承堂地窖。34;顾承砚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地契，边角还留着原主的朱砂印，34;那是我曾祖父给奶娘置的产业，连账房都没记。
地窖有三层，最底下那层墙缝里嵌着39;织人锤39;——老匠人说，当年太平军围城时，他们靠这东西震醒过僵蚕。34;
青鸟突然插了句：34;那39;假孵化39;的动静......34;
34;用39;织人锤39;模拟蚕卵震颤频率。34;顾承砚指节抵着太阳穴，34;我算过，每七下轻震接两下重震，和银丝蚕破壳时的节奏分毫不差。
日商的技监听了二十年蚕鸣，耳朵比狗还灵，得让他们听见最熟悉的39;真39;。34;
轿车拐进顾家巷时，晨雾正漫过青瓦。
苏若雪推开车门，又探身进来：34;我让春桃煮了酒酿圆子，你喝完再补觉。34;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点了点，34;别总把事往自己身上压。34;
顾承砚望着她裙摆扫过青石板的影子，直到那抹月白消失在门廊后，才转头对青鸟道：34;明早卯时三刻，福兴茶楼靠窗第二张桌子。34;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34;把这包炒瓜子给老周头——他嗑瓜子时嘴最松。34;
青鸟接过油纸包，摸到里面硬物硌手，拆开一看是半块碎玉：34;这是......34;
34;东和洋行松本经理的玉佩。34;顾承砚扯了扯领结，34;上回他在百乐门醉了，掉在沙发缝里。
老周头总说39;听墙根不如看玉色39;，见了这东西，自然知道该把39;银丝蚕卵七日孵39;的消息传给谁。34;
三日后的黄昏，西郊废洋行顶楼的阁楼里，松本正弯腰贴着铜管。
他鼻尖沁着汗，身后站着的汉奸王经理搓着手：34;松本君，这管子真能听见茧库动静？34;
34;八嘎！34;松本甩了他个耳光，34;大日本帝国的39;听蚕术39;，是你们支那人能懂的？34;他重新把耳朵贴上去，瞳孔突然缩成针尖——管那头传来34;嗡、嗡、嗡34;的震颤声，像极了蚕卵破壳前集体蠕动的轻响。
34;哈！34;松本直起腰，军靴重重碾过地上的木屑，34;顾承砚以为藏起茧子就能保火种？
他不知道，只要蚕卵开始孵化，那点震颤声能顺着地脉传三里！34;他抽出军刀划开地图，刀尖戳在34;西郊茧库34;上，34;明天破晓，带警备队去收——活的蚕卵要运去东京，死的......34;他舔了舔刀尖，34;喂鱼。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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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顾承砚和青鸟摸进废洋行时，阁楼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青鸟打亮微型手电，光束扫过墙根的铜管——共有七根，像七条黑蛇盘在砖缝里。
34;松本倒会下本钱。34;顾承砚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个核桃大的铜罐，34;这是赵五用蜂蜡掺了松脂熬的，封了管子，他们明早听见的就是......34;
34;织人锤的反向震频。34;青鸟接口，手已经抄起竹篾片，34;我来抹蜡，您换震频器。34;
顾承砚取出个小铁盒，里面躺着七枚拇指长的铜钉，钉头刻着细密的纹路。
他将铜钉钉进铜管末端，指腹按在钉尾的凹痕上——那是赵五用织梭敲出来的，34;这钉子能把39;孵化声39;倒成39;僵蚕乱爬39;，松本听见，只会以为蚕卵受了惊，急着抢运。34;
两人动作极快，等最后一枚铜钉钉进墙缝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顾承砚拍了拍青鸟肩头，目光扫过满地蜡渣：34;走，去茧库门口候着。34;
次日清晨，松本的军靴声在茧库外响得刺耳。
他踹开锈锁时，顾承砚正倚着墙根剥橘子，汁水溅在青石板上，像滴未干的血。
34;顾桑，早啊。34;松本扯出假笑，34;听说贵坊的蚕卵染了病？
大日本帝国可是一片好心......34;
34;搬吧。34;顾承砚抛着橘子，34;这窖里的茧子，你搬得越多越好。34;
松本的脸瞬间涨红，挥挥手，两个日本兵撬开窖口。
底下涌出的风里，果然传来34;沙沙34;的爬动声——成百上千的僵蚕正撞着竹筐，茧壳上的针孔泛着冷光。
34;哈哈哈哈！34;松本仰头大笑，34;顾桑，你的蚕卵......34;
34;是药僵的。34;顾承砚打断他，指尖叩了叩窖壁，34;真正的火种，在窖底三尺。34;
松本的笑僵在脸上。
几个日本兵挥着铁锹往下挖，挖到第三层砖时，底下突然传来34;嗡——34;的长鸣。
顾承砚望着窖底新翻的土，那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千斤雪色茧子，每颗茧壳都随着震动轻颤，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歌谣。
34;这是......34;松本的军刀34;当啷34;落地。
34;银丝蚕的心跳。34;顾承砚弯腰捡起军刀，刀面映出他微挑的眼尾，34;你以为断了丝，就能断了魂？
可你没读过《残音卷》——34;他突然提高声音，34;织工的魂，在茧里，在梭里，在每根不肯屈服的丝里！34;
远处传来汽笛声。
青鸟站在废洋行顶楼，手心里攥着七根银丝。
他轻轻一扯，最细的那根突然震颤起来——那是连接赵五家的线。
青年望着江面上的晨雾，低声道：34;网，织成了。34;
深夜，顾家绣楼的烛火忽明忽暗。
苏若雪正对着《残音卷》抄录蚕鸣谱，窗台上的银丝茧突然动了。
她抬头时，正看见陈阿婆举着竹签，在月光下快速戳了三下。
茧壳震颤的频率撞进她耳里，像三记重锤——那不是上海的织机声，是更遥远、更沉厚的回响。
苏若雪猛然坐起，指尖按在《残音卷》的34;京畿34;页上。
卷角的批注被烛火映得发亮：34;金陵有古蚕，鸣如编钟。34;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听见楼下传来顾承砚的脚步声，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34;火种要烧起来，得有东风。34;
而此刻的东风，正从南京方向，顺着蚕丝震颤的脉络，吹进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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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茧库无茧，暗眼窥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