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土地彻底拖入混沌的深渊。
“你已无主。”他低语,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威严,悄然在整片空间回荡。
他双手在胸前缓缓结印,印法古拙而繁复,并非任何已知的宗门术法。
随着印诀的成型,他整个人的气息开始变得缥缈而宏大。
他的神魂,竟从天灵处化作一道无形的、由无数光丝交织而成的巨网,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的大地笼罩而去。
这网,既是束缚,也是耕犁。
“而我,正是你的归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神魂之网猛地收紧,精准地缠绕住每一丝暴戾的残念。
农神传承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如潮水般翻涌,那并非单纯的知识,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掌控力。
他以自身神魂为犁,以农神记忆为引,强行将那些狂暴的、不甘的、毁灭性的残念,一道道、一丝丝,重新“犁”入大地深处,用厚土的沉重与包容,将它们逐一封印。
云栖并未理会高处沈砚的动作。
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那股席卷天地的神魂之力毫无所觉。
她缓缓起身,从乾坤袋中取出九只大小形制完全相同的古朴陶瓮。
她走到一处焦土最深厚的地方,用手刨开浮土,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尚带着绝望气息的黑土,装入第一只陶瓮;她走到晶稻枯萎的根部,折下一段已经炭化的残根,放入第二只陶瓮;她回到自己方才跪坐之处,用一片犁的碎片刮下浸染了自己鲜血的泥土,是为血露,盛入第三只瓮;她又寻到一处干涸的引水渠,在龟裂的渠底找到最后一汪浑浊的旧水,置于第四瓮……
九只陶瓮,分别盛入了九种代表着这片土地“死亡”与“记忆”的物什。
她将九只陶瓮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摆放在地缝周围,口中开始低声吟唱起一支古老的农谣。
那是她幼时在乡间拾穗时,从那些凡人老农口中听来的歌谣,不成曲调,却带着最质朴的生命韵律。
“一瓮埋春,以祭生发之始;二瓮藏夏,以慰繁盛之终;三瓮养秋,以敛丰收之魂;四瓮守冬,以待寂灭之生……”
每唱一句,她便将一小块石犁的残片,轻轻放入对应的陶瓮之中。
当第九句“九瓮归一,以心火种田脉”唱罢,她将最后一枚、也是最大的那块残片放入中央的陶瓮。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双掌掌心相对,一缕火焰自她掌中升腾而起。
那火焰既非焚尽万物的青色,也非凡俗的赤红,而是带着泥土般温润厚重的金黄,如同稻穗初熟时,在阳光下闪耀的颜色。
她屈指一弹,九点金黄的火星精准地落在九只陶瓮的瓮口边缘。
轰——
火焰瞬间燃起,却并不灼热,反而散发着一种类似新翻泥土的芬芳。
正在镇压地脉的沈砚猛然察觉到了这股异样的波动。
他凝神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九只陶瓮上燃烧的金色火焰,并未向上升腾,反而在空中拉伸、连接,形成了一道环形的、不断流转的脉络光环。
这道光环的每一次搏动,都与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地脉产生了隐秘而深刻的共鸣。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云栖不远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惊异:“你在复刻神农令中的神脉运转图?不对,你的法门……毫无神力痕迹。”
云栖缓缓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九团火焰,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神脉已经随着陆师叔的陨落,彻底归还给了这片天地。我不是在复刻,我是在‘种。”
她抬起手,指向那流转的火焰光环:“我在种‘田脉——一条没有神,只有人,用血与汗、用希望与绝望,一步步耕出来的路。”
她的手指最终落在最南边的那只陶瓮上,那里面盛放着被剥离了灵种的修士们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
“这一瓮,种的是被断灵宗剥离了灵种、世代守护此地之人的执念。神可以遗弃他们,但土地不会。”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九只陶瓮陡然齐齐剧烈震动起来!
那环绕的金色火焰脉络猛地倒卷,如长鲸吸水般,尽数灌入地缝深处!
紧接着,一道苍老、虚弱,却又带着无尽不甘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地府之下艰难地浮现出来,回荡在两人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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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脉……未成……风雨……先至……”
是陆沧溟!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与天地抗争的疲惫。
一块残破的玉简从地缝中飘摇升起,微光闪烁间,陆沧溟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化作一道虚影,在玉简上方浮现了短短一瞬。
他的眼神穿透了生死界限,直直地望向云栖和沈砚。
“断灵宗……虽败……但‘耕天图……尚存三卷……藏于……三处绝地隐脉……他们……会再来……”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脆响,玉简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碎裂成无数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最终缓缓沉降,彻底归于焦土。
地缝中翻涌的地气渐渐平息,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象。
云栖静静地望着那片光点消失的地方,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捧起第九只陶瓮,将其缓缓埋入中央那道巨大的裂口,用双手将焦土一捧一捧地覆盖上去,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葬一位亲人。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头望向沈砚,目光清明如洗。
“他们以为神脉是打开天地宝库的钥匙,其实,它是一把锁。一把将凡人与土地绑在一起,共同抵御掠夺者的锁。”她平静地说道,“真正要防的,从来不是觊觎钥匙的人,而是那些从没想过要种田,只想夺田的人。”
她的话音仿佛带着某种预示。
就在此刻,遥远的天际尽头,一道极其隐蔽的赤色云痕,如利刃般悄然划破了灰白色的天幕。
云痕之中,似乎有一只形态奇异的灵禽,衔着一角破碎的古老卷轴,疾速飞掠而过。
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几乎是瞬间便消失无踪。
然而,一根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燃烧着淡淡红芒的羽毛,却从高空之中悠悠然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朝着这片刚刚埋下希望的焦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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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田废不荒,火种犹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