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雨滴落在院中泥土上的声音,节奏变了。
往日里,那声音稳定而规律,是她听了半辈子的《守苗调》的七拍节奏。
而此刻,那滴答声却变成了九重顿挫,一声比一声沉,一声比一声急,仿佛不再是雨水滴落,而是一柄无形的巨犁,正在奋力破开沉睡千年的焦土层。
她心头剧震,顾不得披上外衣,拄着竹杖便推门而出。
院外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那九十九片被新晋耕手留在田中的新锄,此刻竟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齐齐微颤。
每一片锄刃上,夜雨凝结的露珠都汇成了一条晶莹的细线,而这九十九条细线,竟不约而同地指向了田中同一个方位,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地下某处。
云栖明白了。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什么玄妙的法术。
这是沈砚留给她的,最后的“示向”。
他在用整个大地的苏醒提醒她——地脉已经醒来,需要有人能听懂它的呼吸,而不是强行驱使它。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云栖便走到了田头。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她不发一言,只是用手中的旧竹竿,在湿润的泥地上划出了九道深深浅浅的弧线。
那九道弧线间距不等,深浅也毫无规律,看起来就像是孩童随意的涂鸦。
一个胆大的孩子好奇地拿起自己的小锄头,有模有样地照着那最浅的一道弧线划了下去。
只一下,他便“呀”地叫出声来。
众人围过去一看,才发现那道浅沟里渗出的泥土,竟比旁边深沟里的还要湿润。
孩子们来了兴趣,七手八脚地将九道弧线都挖开寸许,奇迹发生了——每一道沟中的土质湿度都截然不同,那九道看似杂乱的弧线,竟精准地暗合了地下隐秘的水流走向!
消息不胫而走,连远在北境的青梧都收到了传信,星夜兼程地赶了过来。
当她看到那九道已经略被雨水冲刷的划痕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与古籍中记载的,早已失传的“九曲引气犁纹”何其神似!
但古法刻板,而眼前这九道痕迹,却充满了随地势而变的灵动与智慧。
“这是谁教你的?”青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云栖只是笑了笑,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土教的。”
青梧当机立断。
她没有废止高碳铁锄,而是在北境三十六处新垦地同时设下了“静锄夜”。
所有新锄在收工后必须插入田中,连续三日,不许任何人触碰,任其自行调整。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亮田野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九十七片经历过“静锄夜”的高碳铁锄,无一崩刃。
它们的刃口凝结着弧形的露珠,方向各异,却都完美地避开了地下的石块,对准了最易破开的土脉。
更有甚者,好几把锄头的木柄竟微微发生了弯曲,形成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弧度,与那些被老农们用双手和汗水打磨了一辈子的旧锄头惊人地相似。
一个轮耕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握住其中一把,随即发出一声惊喜的赞叹:“它……它自己长出了手感!”
青梧走上前,用指腹轻轻抚过那冰凉而温顺的锄刃,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锄头说,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不是它变了,是我们终于学会,让它做自己。”
七日之后,奇迹再次上演。
南境荒犁谷,一个双目失明的孩童,仅仅凭借着握住锄柄时感受到的微弱震动,便准确地辨别出了一处地下暗泉的所在。
众人欢呼着引水成功,要为这孩子,为云栖,为这神奇的锄头刻碑记功。
在一片喧闹中,云栖却悄然走到新开的水渠源头,将半片早已准备好的旧陶片,深深埋入了渠底的淤泥中。
那是当年沈砚用来观测“土息”的陶瓮残片,上面那个刀刻的“耕”字,早已被岁月磨蚀得模糊难辨。
当夜,新渠引来的第一滴泉水,从竹管中滴落,清脆地击打在渠底那块被陶片覆盖的石头上。
那一声“叮”,穿透夜雨,清越悠扬,竟与那古老的《守苗调》终章的最后一个尾音,完全重合。
工具不再模仿人挥舞的姿态,人,开始学习工具沉默的智慧。
连日来的奔波与心神消耗,加上那夜浸骨的寒雨,终究还是掏空了老人本就所剩不多的元气。
那股自荒犁谷深处唤醒万物的力量,似乎也带走了她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
云栖站在新渠旁,听着那和谐的水声,忍不住将竹杖抱得更紧了些,一阵不易察觉的战栗,从骨缝深处悄然渗出。
喜欢。
第335章 土路[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