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岗上,那根插在地里的竹杖依旧在风中低鸣。
她望着盲壤的方向,那里是沈砚的衣冠冢所在。
忽然,在那片黑暗之中,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浮动起来,时隐时现,如同在寒夜中迷途的萤火。
云.栖知道,那是沈砚留存在这片土地上的残念。
他感应到了地脉的失序,感应到了青梧的努力,正在用他仅存的、最微弱的力量,帮助梳理那些被扰乱的田灵共振频率。
她仰起头,对着那片虚空轻声呢喃,仿佛在与一位老友对话:“你还在怕我们……走错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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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她身前地面上的一粒微尘,在清冷的月光下,毫无征兆地向上跃起了三息的高度,然后悄然落下,复归沉寂。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振聋发聩的回应,只有这粒微尘的跳动。
云栖却笑了,眼中泛起一丝水光。
她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回应。
他的意思是:不纠正偏差,只守护根本。
路,终究要靠活着的人自己走。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田边已经站满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九把老旧的锄头上。
一夜寒霜,九把锄头的刃面上都凝结着晶莹的露珠,而这些露珠竟未结冰,反而汇聚成一道道弧线,不偏不倚,全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东南。
青梧心头一震,立刻带人朝着锄头所指的方向挖掘。
不过数尺深,一股清冽的活水便汩汩地冒了出来!
原来,这片看似干涸的冻土之下,竟隐藏着一道尚未完全封冻的地下残泉!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声。
青梧压下心中的激动,让人将那九把老锄并列插在泉眼边,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宣布:“锄头会不会走,从来不是人说了算。从今日起,谁若再敢伪造‘自走之象,罚其为全田挑水三十日,以赎其罪。谁若真能听懂土意,无需多言,土地自会给出明证。”
众人闻言,皆是心头一凛,再望向那九把朴实无华的老锄时,眼神中已满是敬畏。
再也没有人敢动一丝一毫的歪念。
高岗之上,云栖远远望着这一幕,干裂的唇角终于牵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她知道,青梧终于明白了。
真正的权威,不在于你能否让锄头行走,而在于你是否敢放手,让锄头自己选择行走的方向。
传承的不是神迹,而是对土地的信任。
她的使命,似乎在此刻告一段落了。
她缓缓地直起身,从怀中摸出随身的最后一枚陶钉。
这枚陶钉是沈砚的遗物,上面用最古老的文字刻着半句未完的《守苗调》。
她曾带着它走遍大江南北,如今,是时候让它也回归土地了。
她将陶钉深深地埋入脚下的山岗土中,像是完成了一个跨越生死的约定。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准备离去。
可就在转身的刹那,一股突如其来的虚弱感攫住了她,脚下一软,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她再也抑制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红的血雾喷涌而出,将身前那片刚刚翻新的冻土,染上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一个恰好路过此地的少年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了,他慌忙跑上前,想要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栖。
云栖却轻轻摇了摇头,推开了他的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了指田中那九把指向泉眼的老锄,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最后,她的手落在了少年惊魂未定的胸口上,轻轻地拍了拍。
少年彻底怔住了,他顺着她的指引,看看锄头,又看看自己的耳朵,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半晌,才不确定地喃喃出声:“您是说……用这里……听?”
云栖没有回答,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温和的笑容。
然后,她不再停留,扶着那根呜咽的竹杖,一步一踉跄地向着风雪更深处走去。
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完全消失在了漫天飞舞的白茫之中,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和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风雪很快便将一切痕迹掩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北境的寒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它卷起云栖残留在空气中的微弱气息,越过万水千山,执拗地、不知疲倦地,一路向南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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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大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