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威宁县龙王庙河滩不过十里地的刘家庄,静得只能听见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左相刘文雄,这位回老家丁忧的朝堂大佬,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布褂子,靠在书房窗边翻闲书。
说是闲,但他心里头却像揣了只小耗子——当了一辈子管河工的,听见河道那边有新动静,那爪子就没停过,挠得人坐不住。
“老爷!老爷!出稀罕事儿了!龙王庙河滩那边,出了奇景啦!”
老家仆刘福挑帘子进来,一张老脸激动得红扑扑的,活像刚喝了两盅老酒,脚步却放得很轻,生怕惊着老爷看书。
刘文雄眼皮都没抬:“河滩?又塌了?”
他那眉头,习惯性地就拧成了个 “川” 字。
“塌?塌不了!好着呢!好得邪乎!”
刘福凑到跟前,压着嗓子,气都喘不匀,“新来的苏县令,就是那个苏康!人家在河滩上弄了段新堤坝!满打满算才十来天!那玩意儿…… 嘿,邪门了!听说石头缝都给抹得严严实实,跟长一块儿似的!拿锤子砸都砸不开!河滩上的人,乌泱泱的,比庙会唱大戏还挤!”
“嗯?”
刘文雄放下书,坐直了身子,“十来天?石头长到一块儿了?什么名堂?”
“说是用的苏县令自己琢磨的神仙灰浆!”
刘福拍着大腿,“主料就是后山土坡上那堆没人要的‘石头面儿!便宜不说,粘得比树根缠石头还结实!牢着呢!”
“石头面儿?十来天?”
刘文雄捻着下巴上那几根胡子,眼睛 “噌” 地一下亮了,跟火石打着了似的,“备车!快!把那辆灰扑扑、半敞篷的青布小车套上!找匹蔫点儿的老马!福伯,快点!跟我去开开眼,看看这‘神仙灰浆是用啥仙气儿和的!”
刘福一脸担忧:“老爷,河滩路不好走,那小车颠得厉害,您这腰……”
“少啰嗦!才十里地,还颠不起?总比走着强!当年治河,牛背我都骑过!快去!”
刘文雄不耐烦地挥挥手,顺手抓过桌上一顶磨得起毛边的旧竹笠扣在头上。
小半个时辰后,一辆车辕掉了点漆、青布车篷洗得发白还打了俩补丁的半旧马车,由一匹老实巴交的老青马拉着,嘎吱嘎吱、晃晃悠悠地驶出刘家庄,慢腾腾地往龙王庙河滩去了。
一路上坑坑洼洼,车身摇得厉害,果然把老相爷颠得在车里龇牙咧嘴地 “哎哟” 了好几声。
总算,马车在离喧闹的河滩百十来步的土路边停下了。
车帘掀开,刘文雄扶着刘福的手跳下来,踩实了土地才松了口气。
他按了按被颠得发酸的后腰,抬头一瞧——好家伙,人声鼎沸,号子声震天,尘土在太阳底下飞飞扬扬。
他理了理旧灰布褂子,把斗笠往下压了压,捡了根结实的木棍当拐杖(藤杖太扎眼),装作是来凑热闹的乡下老员外,溜溜达达混进了人群。
他那眼神跟夜猫似的,一下子就盯上了河滩上那截崭新的灰白色堤坝。
嚯!
老头子肚里猛地抽了口凉气!
齐!太齐了!
那灰白的面儿,像被神仙拿刨子刨过,又光又硬!在这脏兮兮、乱糟糟的河滩工地上,它就跟个穿龙袍的混进了乞丐堆似的,显眼得很!
老相国按捺不住,赶紧凑了上去。离得越近,那股冰凉、硬朗的劲儿越明显。他手指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指甲盖沿着石头缝里的灰浆,使劲抠、使劲刮……
哧…… 哧啦!
灰浆面上就留下几道浅得快看不见的白印子,纹丝不动,他的指甲反倒有点隐隐作痛!
老爷子偏不信邪,把木棍往泥地里狠狠一插,腾出双手,攥了个实心拳头,对着那水桶粗的青条石——
梆!梆!梆!
三声闷响,又沉又实!手背骨头震得发麻!
旁边有个看热闹的汉子,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瞟着着他。
刘文雄老脸有点发热,心里却炸了锅:我的乖乖!真是石头粘的?才十天?这苏康不是鲁班爷投胎,就是水龙王派来的吧?
堤坝边上,苏康正叉着腰喊工人抬石灰桶,眼风一扫,看见个戴破斗笠的老爷子在那儿跟堤坝较劲。
那身影,那气势,再加上那挨了拳头还纹丝不动的堤坝……
这老头,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左相刘文雄吗?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康嘴角撇了撇:哟嗬!刘家庄那位大佬,坐的还是 “半敞篷车”,够低调!亲自来工地 “质量抽查” 了?
他赶紧搓了搓手上的灰泥,假装掸了掸本来就没干净过的袖子,一步三晃地走了过去。
第226章 左相微服探奇堤[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