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非下坠,而是一种扎根。
青金岩浆凝成的脚印带着关兴的身体,如同一颗种子沉入沃土,缓慢而坚定。
一种前所未有的厚重感从脚底传来,顺着他的双腿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曾让他痛不欲生的金色纹路,此刻温润如玉,不再是烙印,而是从他血肉中生长出的脉络,与脚下的青金大地浑然一体。
他成了这片由万民意志铸就的大地的一部分。
祭坛中央,那具由父亲残魂所化的青铜战甲,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甲心处,虎符的裂口无声扩大,不再喷涌岩浆,而是涌出亿万条细密如蛛丝的青金根须。
这些根须并非杂乱无章,它们一接触到地面,便立刻顺着地网的纹理,如拥有生命的信使,向着九州的四面八方急速延伸。
地网瞬间被点亮,宛如一幅倒映在大地上的星图。
九州之内,每一根深埋地下的玄铁桩都感应到了这股力量,桩身开始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
坚硬的铁桩表面,竟浮现出一圈圈酷似树木年轮的同心圆波纹,仿佛在记录着这跨越千年的共鸣。
千里之外,江南水乡。
那座供奉着无柄心刀的铁祠之内,香火缭绕。
突然,那柄静置于供案之上的心刀毫无征兆地自行浮起,悬停在袅袅青烟的顶端。
刀身之上,由无数百姓血书刺就的“同路”二字,此刻仿佛活了过来。
那些暗红色的笔画剧烈蠕动,竟被刀身反向吸收,一点点沉入刀体之内,化作了其内部的结构。
刹那间,整座祠庙的地基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犹如巨兽苏醒。
坚实的青砖缝隙里,无数发丝般纤细的青金藤蔓破土而出,它们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迅速缠绕上祠堂的每一根柱础,如活物般一起一伏,有规律地呼吸着。
祠堂后院,守祠的老妪正在梦中。
她梦见了自己早已战死的儿子关平。
他没有身穿戎装,而是像儿时那样,穿着粗布短衫,蹲在老旧的灶台前,正往灶膛里添着柴火。
火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庞,他回头,对着老妪憨厚一笑,轻声说道:“娘,我在长根。”
就在这地脉潜移默化之际,九天之上,一道无形的意志降临。
是为“断祀令”,非声非光,乃是一种专门针对信仰凝聚之体的法则音波,所过之处,香火断绝,神魂俱灭。
这音波无形无质,穿透一切物理防御,直指麦城祭坛的核心——关羽的残魂。
然而,音波未至,大地却率先发出了怒吼。
自北向南,三十六处被历史遗忘的古战场,那些曾浸透了英雄血的土地,同时发生了异动。
深埋地下的断矛、残刃、破甲、箭头……所有饱含着不屈战意的残铁,在同一时刻自行熔解,化作一股股滚烫的液态青金,它们不往下沉,反而如同受到召唤的百川,逆流而上,循着地脉,汇入那张覆盖九州的青金地网。
每一处战场,都曾有人以血祭刀,以命护旗。
他们的执念早已超越生死,渗入了一草一木,一石一土。
此刻,这些沉睡了千百年的“人根”被悉数唤醒。
它们化作万千条更坚韧的细根,紧紧缠绕在地网的主干之上,形成了一道由纯粹执念构成的、密不透风的屏障。
“断祀令”的法则音波终于抵达,它如无形的利刃,斩向祭坛。
可当它触及那层层叠叠的“人根”屏障时,却像是撞入了一片深邃的泥潭。
那足以湮灭神魂的力量,被无数道执念层层过滤、吸收、转化。
最终,当它穿透屏障抵达麦城上空时,所有毁灭性的力量都已消散,只化作一声悠远绵长的钟响。
咚——
钟声苍凉而沉重,回荡在长江两岸。
荆州的老人们浑身一颤,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
他们认得这个声音,正是当年荆州城破之日,敲响的最后一声晨钟。
北境风雪中,那名手持断枪、死而不倒的老兵尸身,胸前铠甲的裂缝中,青金色的脉络愈发清晰明亮,仿佛一颗即将迸发的心脏。
他身旁,一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士兵,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刀,在自己满是冻疮的手掌上用力一划,随即把涌着热血的手掌,死死按在了老兵胸前铠甲的裂缝处。
鲜血渗入甲缝的瞬间,老兵早已僵硬的尸身猛然一震。
他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久违的清明。
在年轻士兵惊愕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指向遥远的南方。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吐出三个沙哑的字:
“替我……走。”
话音落,他的尸身骤然崩解,化为一捧灿烂的青金尘埃,被凛冽的北风卷起,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
尘埃所过之处,沿途的玄铁刀桩尽皆生出更为粗壮的细根,更深地扎入大地,与那张巨大的地网彻底连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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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阴阳交替,万籁俱寂。
麦城祭坛的震动达到了顶点。
一直静立不动的关羽战甲,那空洞的头盔之下,终于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蕴含着千年的风霜与雷霆。
但他没有看天,天界是他的仇敌;他也没有看
第390章 脚印底下有根[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