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王月生探头望去,只见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和印度巡捕拉扯,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银锁,像是被拐的孩童。巡捕举起警棍要砸,被路过穿西装的买办喝住:“慢着!这是潮州陈家的少爷,我家主顾!”邻座同样在看热闹的二人中一人摇头叹气道,“唉,那是我父亲生意上的伙伴——这世道,连孩童都能被当作货物买卖”。
第二天清晨六点起床,穿过皇后大道,路过汇丰银行的穹顶时,钟声正敲七下。码头上,“大和丸”的白色船身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船舷漆着日本邮船会社的朱红菊纹,甲板上站着穿制服的船员,头戴圆顶帽,腰别铜哨。
码头上的寒风卷起《士蔑新闻》残页,头条标题 《拳乱赔款议定书》 被踩入泥泞。印籍巡捕用藤条驱赶靠近头等舱通道的苦力。统舱入口处,台山籍劳工用草绳捆扎棉被,胸前粉笔写着“横滨三菱矿坑”。
“先生,头等舱在这边!”穿藏青制服的大副用蹩脚英语招呼。王月生递上船票——淡蓝色硬卡,印着“日本邮船株式会社”、“香港→横滨”、“11月29日辰时开船”。大副接过票,冲船员喊:“王桑,B甲板12号舱!”。常坐邮轮的他自然知道这是非常好的右舷避风位,但他不知道,他的邻舱住着今年频繁往来中日之间的日本贵族院议员伊藤博文。
头等舱比“玛丽号”更宽敞:两张单人床铺着雪白床单,书桌摆着铜台灯,窗外是深褐色的柚木栏杆。此时,码头上的人陆续登船。七八个穿立领学生装的青年,有的提着藤箱,装着《新民丛报》;有的抱着木匣,装着算盘、毛笔,其中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瘦子正和船员争执:“我要住三等舱!头等舱的票太贵,够我买十担米了!”三个穿香云纱的顺德丝商,正和日本船员用算盘比划,嘴里念叨“一担生丝换三十包棉纱”。一对美国夫妇带着两个金发孩子,孩子在甲板上追鸽子,被船员喝止:“危险!船要开了!”。角落里坐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者,留着长须,怀里揣着个檀木盒子,王月生瞥见盒盖上刻着“青锋”二字——像是把剑。
开船前,海关关员,这次是日本警察,穿黑色制服,佩警棍,上船检查。他盯着旁边一个学生模样人的檀木箱,用生硬的汉语问:“里面什么?”。“书和换洗衣物。”那人递上香港政府出具的“赴日游学证明”,盖着“钦命南洋大臣”的红印。关员翻了翻《瀛寰志略》,又摸了摸陈皮,点头放行:“好好读书,莫学乱党。”
“大和丸”鸣笛启航时,王月生扶着栏杆,看香港岛的轮廓逐渐模糊。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灌进衣领,他忽然又感觉到了前世久违的孤独。不过这次去日本,把计划中的约柜仓库网络补全,以后就方便多了。这个时代的长途旅行,哪怕是他已在这个时空待了这么多年,仍然极为不适应。
第一日,风平浪静。王月生去顶层甲板看书,偶尔和那几个留学生搭话。那个戴圆框眼镜的瘦子总捧着一本《天演论》,见另一个之前被警察盘查过的胖子同学看《瀛寰志略》,便说:“这书太旧了,日本早译了《社会契约论》,咱们也该看看卢梭。”
第二日,过台湾海峡,遇英国巡洋舰HMS Endymion拦截搜查,疑载军火。船长怒摔咖啡杯:“这是日本邮船!”英兵仍登船翻检广东劳工行李。
第三日,风暴来袭。乌云压顶,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闷响。王月生躲在舱里,胃里翻江倒海,头等舱服务员端来晕船药——日本产的“仁丹”,他却闻不得那股薄荷味,直犯恶心。索性到甲板上吹吹风,却见那个看《天演论》的瘦子正裹着毯子坐在甲板上,指着翻涌的海浪对身旁那个看《瀛寰志略》的胖子同学说:“你看这海,多像人心——看似平静,底下全是暗涌。”
三等舱传来哭嚎。几个劳工被颠簸得吐得满地,船员骂骂咧咧地拖走他们,说要“扔到海里喂鱼”。胖子攥紧拳头,瘦子拉住他:“莫管,咱们管不了这些。”
第四日,冲绳海域,风暴过后,海面如镜。近横滨,统舱爆发霍乱疑云,日籍医官强制隔离17名中国劳工。一温州青年翻越铁栏投海,浪沫瞬间吞没身影。
第五日清晨,“大和丸”缓缓驶入横滨港。晨雾中浮现联合舰队新旗舰 “三笠”号,日检疫船挂黄旗逼近。穿白大褂的医官登船喝令:“清国人全数脱衣淋浴!衣物蒸煮消毒!”。之前见到的台山劳工被按倒,被人用石炭酸溶液冲洗耳道,连声惨叫。好在头等舱乘客按惯例在全球都是默认免检的。
王月生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的景象:港口停满外国商船。1889年建成的大栈桥木廊桥延伸入海,穿和服的人力车夫举 “东京宿泊案内”木牌。黑烟从三菱造船厂升起,空气中弥漫焦煤与海藻味。码头上挂着的木牌,用毛笔写着汉字“欢迎中国留学生”,几个穿和服的警察戴大檐帽,腰别武士刀,维持秩序。
靠岸时,日本移民局的官员上船检查。他们穿着深褐色制服,胸前别着“横滨县警察”的徽章,用汉语问前面几个中国学生:“去哪里?”“东京。”“做什么?”“留学。”“带了什么?”学生乘客箱内《变法通议》被没收,警宪批注 “危险思想文书” 。有个关员指一人箱角的螺钿镶嵌道:“工艺品增值,补缴0.5円!”......王月生递上护照,官员翻了翻,又看了看他很简单的一件却非常高档的行李箱,笑着说:“大XX帝国欢迎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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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大XX帝国欢迎您[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