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与“石鹸”(肥皂)。厨房位于旅馆后方,设“土间”(操作区)与“板间”(用餐区),厨师用“土锅”(铸铁锅)煮味噌汤、“鉄板”(铁板)煎鱼,香气飘至走廊。客人可在“座敷”内用餐(怀石料理)或叫“出前”(外卖)。
王月生跟着女将的木屐声穿过走廊时,鼻尖先一步捕捉到了香气——是松枝燃烧的清冽,混着味噌汤的醇厚,还有若有若无的海产鲜腥。这里的走廊比他想象中更暖,地板下传来“咕嘟”的地炉声,暖意从榻榻米的缝隙里渗出来,驱散了深冬的湿冷。
客房的门帘是“袄”(格子木板),女将跪坐在玄关处,双手交叠在膝头,见他出来,便起身引路。她的和服是“小纹”绀色,袖口绣着细竹,行动时衣裾轻扫过榻榻米,不带一丝声响。“王様,今晚的会席是‘冬の味,用了今日清晨从筑地港送来的牡蛎和松茸。”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绢帛,尾音微扬,带着关西人特有的柔和。
走廊两侧的障子门(木格纸窗)半开着,能瞥见相邻客房的景象:一间摆着西式圆桌,铺着蕾丝桌布;另一间堆着藤编行李箱,显然是商人的落脚处。王月生的脚步落在木板上,发出“咔嗒”的轻响——这是特意换过的“静音木”,女将说“客人的脚步声,不该惊了风雅”。
餐厅在二楼尽头,门楣挂着“雪月花”的木牌(取自“雪月花の时最も趣あり”)。推开门,暖炉的火光“呼”地窜起来——是备长炭烧的“围炉里”(こたつ),铁壶里的水“咕嘟”作响,壶盖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
餐桌是“寄せ膳”(拼桌),铺着靛青色的“畳”(小块榻榻米),周围摆着六把“椅子”(其实是带靠背的木凳,方便客人围炉而坐)。墙面挂着一幅“雪中松”的浮世绘,画中松针挂着积雪,下方题着“寒夜客来茶当酒”——是旅馆主人请京都画师题的。
女将将一方素色“手巾”(折叠成鹤形的绢巾)递给他:“王様,请先净手。”铜盆里的水飘着樱花瓣,他蘸着水擦了擦手,指尖还留着樱花的淡香。
“会席”讲究“一汁三菜”(汤、刺身/煮物、烤物、御饭),但此间因应冬季加了“暖物”(热菜)。女将端来第一盏茶:“先请用‘薄茶,解解寒气。”茶碗是“乐烧”(手捏粗陶),茶沫像积雪浮在琥珀色的茶汤上。
第一道:吸い物(吸物)——松茸土瓶蒸し
陶壶“噗”地掀开,白色蒸汽裹着松茸的甜香涌出来。汤底是昆布熬的,清澈见底,松茸切薄片浮在汤面,汤里还卧着半颗温泉蛋,蛋黄半凝固,像融化的琥珀。王月生用银匙舀了一勺,汤入口的瞬间,松茸的鲜、昆布的甜、蛋香的柔,在舌尖炸开。女将笑着解释:“这松茸是今早从丹后半岛运来的,菌伞还沾着晨露呢。”
第二道:向付け(刺身)——牡蛎の味噌渍け
漆盘里摆着三枚牡蛎,壳上还粘着海边的碎贝壳。女将递来“鲔鱼刀”(薄刃刀),王月生自己动手撬开——牡蛎肉肥硕饱满,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蘸上味噌酱(用味啉、清酒、糖调的),鲜得他眯起眼。“这牡蛎是横须贺港的‘真牡蛎,冬天最肥。”女将说,“从前外国船长来,总说比法国的牡蛎还鲜。”
第三道:煮物——鲣のタタキ
粗陶碗里盛着金枪鱼块,表面焦褐微脆,内里却嫩得能抿化。酱汁是“出汁”(鲣节汤)加酱油、糖熬的,浓稠得能挂勺。王月生夹起一块,鱼肉纤维在齿间拉扯,突然尝到一丝甜——原来是加了“蜜柑皮”提鲜。“这是关西做法,”女将补充,“用京都的蜜柑,冬天正好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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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道:焼物——鲭の塩焼き
竹篾上摆着两尾青花鱼,表皮烤得微焦,盐粒还粘在鳞片上。王月生用手撕下一块,女将递来温热的湿手巾擦手,鱼肉紧实,咸香中带着海的腥甜。“青花鱼要选‘真鲭,脂肪分布均匀,”女将说,“冬天吃烤鱼,最是暖胃。”
第五道:御饭——茶泡饭
最后端来的是“茶泡饭”:白米饭上撒着海苔丝、芝麻、梅干,浇上温热的煎茶。王月生拌了拌,米饭吸饱了茶香,梅干的酸、芝麻的香、海苔的鲜,像一首短诗。女将解释:“茶泡饭是‘残り物(剩饭)的艺术,但松月楼的茶泡饭,米是今早新舂的,茶是去年春天收的焙茶。”
王月生放下筷子时,女将已无声地收走空盘。她端来一个“重箱”(分层木盒),里面是“菓子”(甜点):两枚“蕨饼”(葛粉做的,淋着黑糖蜜),一颗“桜饼”(红豆沙裹糯米,染成淡粉色)。
“王様,今晚的会席,可还合心意?”女将跪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叠。
王月生喝了口女将递来的用横滨本地产的米酿的“地酒”冷酒,酒液辛辣,却暖到胃里。他望着窗外——庭院里的枯山水沙纹在月光下泛着银,石灯笼的光晕染在纸门上,像一幅淡墨画。“比我在上海吃的西餐,多了几分‘人气。”他说,“那牡蛎的鲜,松茸的香,还有茶泡饭的淡……像把整个冬天的温暖,都盛在碗里了。”
女将笑了,眼角的细纹像绽开的菊花:“王様若喜欢,明日早晨,我让厨房做‘朝食——味噌汁、烤鳗鱼、渍物,配新碾的茶。”
王月生摸出银钱,女将却摆摆手:“今晚的会席,算旅馆的‘ご挨拶(见面礼)。”她指了指墙上的条幅,“我们做旅馆的,靠的不是赚快钱,是让客人记住‘横滨的味道。”王月生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又陷入本杰明之困了。肯定是这位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女将一眼看懂了自己那块翡翠挂件的价值,于是来个以退为进。这种情况下,按照上流社会的礼节,是要笑纳这种尊重的,但最后须在离店结账时展现自己大方的绅士一面,留下远超这顿饭食价值的打赏。不过,有钱人图的不就是这个么。
走廊的木屐声渐远,王月生站在玄关,回头望了眼餐厅——暖炉的火光还在跳动,漆盘里的茶渍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松茸汤里未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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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住日店吃日餐[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