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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身着一件深色公服,正坐在书房看书。
一名小吏步伐极快的从连廊府衙那边疾行而来,与守在门口的小厮小声说了几句,便被引进入内。
“大人。”
抬头一看,正是方才带裴之砚去官廨的小吏王彪。
此刻全然没了刚才憨态的模样。
“裴佥判到了?”
王彪道:“一应文书交接都已经办妥,方才小的已经带裴佥判去了他的官廨。”
“嗯,极好。”
李格非扬了扬手,“没别的事,退下吧。”
王彪退下后,李格非的书也被他放下,对门口小厮道:“去将杜先生请来。”
小厮应是,立刻离开,约莫半刻钟后,就见一位头顶朴素方巾,身着素色襕衫,全身上下毫无冗余配饰的清瘦男子出现,年纪看着约莫四十出头。
此人,正是李格非口中的杜先生。
他的私人幕僚。
杜先生步入书房,拱手一礼后便静立一旁,等待吩咐。
两人很熟悉。
少了寒暄,直入主题:“人,已经到了。”
说话的时候,人是看向窗外的。
杜先生微微颔首,显然已通过其他渠道知晓:“某听闻了。新科榜眼,裴之砚裴佥判。”
他语气沉稳,听不出情绪。
“嗯。”
李格非收回目光,看向杜先生,“王判官方才让人来回报,交接已毕,人看着倒还沉稳,不似全然不通世务的狂生。”
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只是将他放在这西京佥判的位置上,文叔心中,颇有些疑虑。”
杜先生沉吟片刻才谨慎开口:“大人所虑,可是因其授官时机与职司特殊?”
李格非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焦蹈暴毙,原本的榜眼被黜落,他这第四的,倒替补上来,点了榜眼,更直接授了这实缺。
河南府佥判,掌刑名监察,位不高,权却不轻。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般安排,岂能不引人猜度?”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朝中风向,如今微妙。
太后垂帘,官家日渐年长……,这裴之砚毫无根基,一纸诏书便空降至此。”
“你说,这究竟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官家的意思?”
他脚步停下,目光如炬射向杜先生,“亦或者,是某些人,想借这把新刀,来搅动西京这潭水?”
杜先生并未立刻回答,他垂眸思索了片刻,方才抬眼:“某以为,亦或兼而有之。”
“哦?细说。”
“裴之砚乃今科榜眼,文章才学自是入了太后与官家眼的。
授其官职,合乎常理,此其一。”
杜先生语速不疾不徐,“其二,河南府位处西京,虽不比东京牵动全局,亦是重镇。佥判一职关乎刑狱,最易得罪人,也最易出政绩。
将此职授予一无背景的新科进士,即可示朝廷公允用人,亦可试探其才具心性。”
他稍作停顿,声音压低了些:“其三,也是最紧要处。
某留意到,杨畏曾在朝堂上攻讦其家眷不祥,虽被太后压下,但流言已起。此刻将他外放西京,远离东京是非之地,看似官职相等,未尝不是一种保全之意。”
“不过是出自太后怜才,还是官家……,或其他大人物的手笔,便不得而知了。”
李格非眉头紧锁:“保全?
只怕是将其推到了风口浪尖。西京就不是是非之地了?多少致仕的、闲居的元老勋贵在此!一桩案子处理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那点根基,够谁看的?”
杜先生微微欠身:“大人所言极是。
故此,这其四,或许亦是有人想借西京这盘复杂的棋局,看一看这把‘新刀究竟利不利,又能挥向何处。”
“用得好,或可清除积弊;
用得不好,折了便也折了,于执棋者,并无大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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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李格非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看来,这位裴佥判,是个麻烦,也是个契机。”
他坐回椅中,语气沉了几分:“李文叔守这河南府,只求境内安靖,民生顺遂。
最厌的,便是朝堂风波延烧至此。”
他看向杜先生:“吩咐下去,一应公务,皆按章程办理,不必刻意刁难,亦不必特殊关照。且看他明日见过同僚,尤其是那位赵别驾后,如何应对吧。
是龙是虫,是棋子还是棋手,总得走上两步,才能看得分明。”
杜先生躬身应道:“某明白。
会留意府衙内外动静。”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大人,是否需要留意其家眷?杨御史所劾之事……”
李格非摆摆手,略显不耐:“市井流言,岂可轻信?不必刻意打探,徒惹是非。若其家眷真有不妥之处,在这西京城里,迟早会露出行迹。若无不妥,我河南府尹,又何须去做那窥探下属家宅的勾当?”
“是,某知晓了。”
客栈内,没有出去闲逛,而是在房中打坐。
见裴之砚回来,她睁开眼。
“安排好了?”
“嗯,官廨就在府衙后的坊内,是个独院,我已看过,还算清净。”
裴之砚看着她,“我们现在便可过去。”
对此无可不无可,点了点头:“也好。”
结了房钱,承德驾着马车,载着他们简单的行李,很快便到了福善坊的那处小院。
再次推开院门,夕阳正好将小院镀上一层暖金色。
走下马车,站在院中打量了一圈,目光在那颗梧桐树上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不错,地气平稳,还算宜居。”
裴之砚闻言,心下微微一松,像是得到了某种重要的认可。
他接过随身的小包裹:“正房有三间,你…选一间喜欢的。东厢房让承德住。”
也没客气,抬脚走向正房,推开中间作为客厅的堂屋看了看,又走向东边那间卧室。
房间不大,床榻桌椅俱全,窗明几净。
她推开后窗,窗户正对着那棵梧桐树的树冠,视野不错。
“就这间吧。”
她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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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棋子还是棋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