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的那个傍晚,雪压桃花坠坠而落,夕阳点缀山尖,一切温柔的不像话。
他说他会结婚,如果她愿意。
眼睛发热,有泪意涌上,姜听玫向前抱住了他,手腕蹭着他的西装布料,脸微微伏在他的肩上,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还好是你,成为我的纪先生。”
掌声愈烈,人群中的祝福声如浪潮一浪压过一浪,所有人见证着,摄影师在一旁录下全程。
纪津承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一对新人,因病容憔悴许久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纪凌阳在旁边搂住自己的未婚妻,看着他大哥也是无限感慨,只能祝福。
他哥是为爱结婚,而他呢,叹了口气,他没体会过真的爱,所以为什么结婚也都不重要。
都有自己的路。
凌莎看着他们相爱的模样,也抬手鼓了鼓掌,只是挽身旁母亲的手更紧。
林秋月微垂眼眸,一向得体优雅的凌家夫人,看着这似乎与自己完全无关的热闹,眼睛微微发了红。
错过十几近二十年光阴的她,不配以母亲的身份站在那个红台上让她敬茶。
…
沏好的龙井,姜听玫和纪忘舟各执一杯,都敬给了纪津承。而盛雪兰看着面前空空的茶杯,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却在对上纪忘舟的目光时飞快堆满笑意,她自己给自己盏了一杯茶,若无其事端起来,和善地对他说:“儿子,妈妈为你感到高兴。”
“姜小姐,嫁入我们家你也放心,我作为婆婆也必定会对你好。”
纪忘舟淡淡看了她一眼,“母亲管好自己就行。”
端茶凑近唇边,一手搭在膝盖上,盛雪兰噤了声,喝茶的时候整个手都在抖。
回纪家这一个月以来,所有事都得依靠她的大儿子,在家里连保姆都会故意低眼看她,背后议论。都在说,盛夫人偏心自己亲生儿子,却没曾想家业落在大儿子手里,当初对他的不好以后都要报回来。
是因果报应。
也确实是,盛雪兰高高在上二十多年,呼风唤雨惯了,却没想到到了中年,还得依仗不亲的儿子脸色过活,活得像寄人篱下。
手指抓住膝盖,盛雪兰放下茶杯微微笑着,“儿子说的是,母亲多嘴了。”
纪津承在旁咳了声,拿起递的酒喝了口,看着他他们两人,欣慰地笑:“忘舟,能看见你结婚,我知足了。”
闭眼,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小时候送你去寺庙,让高僧逼你立誓,又何尝不是为了帮你摆脱。”
摆脱家族联姻使命,不娶便不会陷入这些利益牵扯。
他又咳了声,手中茶杯抖下,洒了点茶水在手背上,他无力放下,“这是你母亲的意愿,她也实现了她的愿望。”
“她会为你的幸福高兴,她在另一个世界会永远护着你们。”
“忘舟,如果我也走了,那我会和她一起。”他说这些说完已经十分费力,却从兜里摸了连个给厚厚的红包出来,分别放他们手上。
“永结连理。”
—
礼台撤下,午宴也已经用完,姜听玫饿了在旁边拿糕点吃着,一边吃一边和陶雨杉聊天。
她把今天拍的照片全发给她了,配字:[别说我不给你发照片啊。]
陶雨杉在手机那边看着她发过来的一张合照发愣,犹疑了会才点开。
姜听玫捧着捧花和纪忘舟站中间,身旁是他们的朋友和家族的人,目光从那些穿着正装的男人身上扫过去,带着希冀又落空,看到最后一个人她也没找到柏纵的影子。
说不上难过还是其他,陶雨杉打字回她:[我们姜姜真好看,人群中我最先看见你。]
Hear:[你都不来。]
san:[下次一定!]
犹豫许久,她还是问了,打字:柏纵来了吗,他还好吗。
还没发出去,就收到姜听玫的消息,有关于他。
[柏纵让我告诉你,对不起。]
指尖触着屏幕,微微僵硬,看着这行字,她缓了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心底说不出的感觉,她回:
[没事,我不在意啦,都过去了。]
怪她太天真,一昧地只追求爱,却从不衡量他们之间现实差距。那个圈子里的人,谁的婚姻能由自己做主呢,一厢情愿靠近的时候她就应该料到这种结局,不过是命运如此。
陶雨杉端起手边水杯喝了一口,抬眼看着窗外的侄子在拿着个小车来回跑,而她姐蹲在旁边守着,生怕他磕绊。
嫁一个平凡的人,生一对儿女,待在小镇里,日后所有精力生命都献给他们,让岁月尘土一点一点把自己掩埋。
爱或不爱,又有什么重要,反正百年过后,徒留一副白骨。
窗框上有小侄子放在铅笔盒里的铅笔屑,风一扬,簌簌而起,他说碎笔屑过一个夜晚会变成蝴蝶,飞出囚笼,越过沧海。
陶雨杉看着那些细碎斑驳的笔屑,以愉快的口吻回她:
[姜姜,我也要订婚啦。]
[我爸妈今天上午已经去男方的家里和他们商量彩礼和嫁妆的事了。他们近来都为这件事费心,计算着怎么样的金钱往来合算,怎么样的婚礼布置省钱,怎样宴请许久不往来的亲戚。]
[搞得这件事好像真的很隆重一样。]眼睛发酸,陶雨杉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一盏不那么亮的灯,灯罩上铺满飞蛾尸体。
她慢慢叙述,[对方我见过几面,是相亲认识的。]
[他是个初中数学老师,挺呆板的人,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不会说话,也没我爸妈那么好算计,这场婚事也都是被我爸妈牵着走。]
[其实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在想,要不就这样了吧。]
[因为他起码不会让我排斥,他人挺有礼貌的,工作教学也很尽心尽力,不那么帅,但是是我可触及的,他是普通人,我也是。]
[所以,我和我妈说了,就他了吧,我不想再相亲了。]
眼睛看这些字看得发涩,陶雨杉继续发:[他当然比不上柏纵,比不上他的温柔,绅士,博学,俊朗,富有。]
[可他是让我觉得我活在人间,而不是活在梦里的人。]
[我清醒了姜姜,不要为我难过,祝福我吧。]敲完最后一行字,不知不觉已流了满脸的泪。
窗外院里一颗梧桐树枝叶繁茂,她的小侄子在那泥泞地里踩着树的根茎抓泥巴玩,手和衣服都弄得脏兮兮的,她的姐姐正在训斥他,却又疼爱地将他抱起来。
陶雨杉看着他,静静想,她以后也会有家庭,也会有孩子,那个小孩不必生得多漂亮,他甚至可以淘气,他也可以平凡,她都接受,欣然坦然。
接受,与柏纵没有一点干系。
……
这些文字像一根一根小刺,密密麻麻刺在姜听玫心头,细密的疼汇集起来,让她心底难受得厉害。
不过四五个月,所有事物都变了模样,就像她从未有一日想过,杉杉的成熟会是这样短短几个月时光造就,会是一场无法成全的爱恋结束留下的后遗症。
她无法改变结局,也只能遵从她的意愿。
眼睛发酸,她轻轻打字,最深切的渴望与祝愿。
[祝福杉杉同学,温和走入余生良夜,无忧不为爱所绊身。]
[我会在你身后,如果你回头。]
放下手机,姜听玫感觉眼角有点湿润,她翻包找纸巾,却在低头时眼前出现一双保养得体的手,纤细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涂了透明的甲油,反衬着一点灯光,很亮。
姜听玫接过那餐巾纸,说了声谢谢,她伸手刚想擦眼角的泪,就看见那双手凑近,轻轻触碰,温柔地擦过她的眼角,先把那泪拭去。
抓着餐巾纸,姜听玫抬头看见她的面容,皮肤白,优雅得体,眼睛是杏眼,风韵不减的好看,年轻时应该是绝色。
“谢谢。”她对林秋月并无过多印象,只隐约记得她是凌莎的母亲,而凌莎是纪忘舟弟弟的未婚妻。
应该也是这次订婚宴受邀前来的宾客。
林秋月看向她眼底,带了无尽柔情,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伸手从手腕上褪下来一副翡翠玉镯,递给她。
她极温柔:“新婚礼物。”
姜听玫不明所以,以看陌生人的目光看她,“我们不熟,您也不是我丈夫那边本亲的家族,我没理由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林秋月坚持:“你很和我眼缘,我想把这镯子送给我喜欢的人,姑娘你收下,好吗?”
她看她的目光温柔至余波泛滥,好似阳光下向阳的葵花,尽是暖意与爱意。
姜听玫愣怔片刻,人生二十多年,她从没看过这么包含温和情意的长辈的目光,她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地收下了那翡翠玉镯。
林秋月看着她戴上,欣慰地笑,转过身去,一手半挡着脸,似乎是擦了擦眼泪。
她声音很轻,传入耳中,“我永远在你身后。”
囡囡,原来分离已经过了十八年。
第 90 章 番外10[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