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没想到蓝翎会醒来,窘迫地站在原地。
蓝翎坐了起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成年人鱼每年都有规律的发情期,蓝翎虽然并未成年,但在海底的时候,却也经常亲眼目睹过成年人鱼的交偶过程,动情双方会亲吻彼此,还会亲密地抱在一起。
蓝翎以为人类和人鱼一样也有发情期,将刚才李铮的亲吻当成了向自己求爱的信号,托着下巴定定地望着李铮,眼里满是好奇和天真,“铮铮,人类怎么秋天也会发情?”
李铮:“……”
脸上的窘迫愈演愈浓,李铮第一次觉得掌心都是热汗,就连双腿也微微颤起来,“我……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蓝翎听不明白他的话,跳下床凑到李铮面前,伸手摸向他火烫的脸颊,瞥一眼他那砰砰直跳的胸口,惊讶地睁大了眼,“铮铮你怎么了?你的心跳好快,脸也好红!”
李铮反应极快调整一下呼吸,努力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思索着怎么应付眼前一脸求知欲的小人鱼。
蓝翎扯了扯他的衣襟,眼里露出些许不满:“你还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我。”
李铮望向油灯处虚妄的某个点,开口的瞬间又变得支吾起来:“什、什么问题?”
蓝翎歪着头回想片刻,又十分认真地抬起头,望着李铮道:“你刚刚亲我的额头,是向我求爱吗?还有啊人类怎么会秋天发情呢?好奇怪啊。”
蓝翎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全然没有意识到人类通常会隐匿自己的真实情感,因此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听上去多么直白且惊世骇俗,伸手擦了擦李铮脸上的热汗,又继续稚嫩地补充道:“你打葛七的时候,明明一点也不紧张的,现在却急得满头大汗。”
李铮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意识到不说清楚他一定会缠着不放,也许还会跑过去问哥哥嫂子,思索片刻方才轻声道:“我不是紧张,是高兴。葛七来捣乱的时候,我烦他得紧,可是看到你,我却很高兴,所以才会、才会冒汗。”
蓝翎嘀咕:“原来人类高兴的时候就会冒汗。”
李铮咳了咳继续道:“至于你说的秋天发——我的意思是,若是夫妻双方彼此心意相通,不分春夏秋冬都可以发……之于情。”
发之于情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么?难道人类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交偶?铮铮说那个字眼的时候为什么声音变得这么奇怪?
蓝翎心里涌出很多疑问,不过最想知道还是李铮为什么亲吻自己的额头。
似乎猜到蓝翎的想法,不等他问出声,李铮慢慢抬起头,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也想记住你的味道,所以才亲一下你的额头。”
蓝翎笑了起来,眼里倒映出一簇跳跃闪耀的灯火,“我懂了,人类亲一下就可以记住味道是不是?”
李铮笑着点头:“对,就像当初你舔我的脸一样。”
蓝翎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看着信誓旦旦的李铮,又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的言语。
在深海中之时,他曾不止一只听其他人鱼说过,人类是最恶毒和狡猾的敌人,为了骗取他们身体内的珍珠,可以使用包括欺骗和武力在内的所有手段。蓝翎对其他人鱼的告诫印象深刻,因此一直保留着对人类的恶劣看法。但是当他被巨浪掀上岸,由于化足的关系必须暂时待在陆地,又跟着李铮回了李家以后,蓝翎才第一次接触和了解人类,从前的看法也慢慢发生改变。
兴许是由于李铮对他好,蓝翎全心全意地信任李铮,甚至相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重新躺回板床上,蓝翎自顾自道:“谁说人类都是骗子?铮铮就不是的。”
李铮闻言动作一顿,片刻后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笑,把温度正好的姜汤端到蓝翎面前,哄着他喝掉方才起身打一个地铺,吹灭油灯摸黑躺下。
鸡鸣时分,蓝翎饿醒了。
屋里不见李铮的身影,蓝翎听到他在厨房忙碌。
人鱼上岸以后,身体很多方面都会发生不同幅度的变化。在深海中时,由于光线不足,人鱼会凭借出色的嗅觉和听觉判断方向及捕捉猎物,视觉则远远比不上人类。而一旦上岸,嗅觉与听觉都有一定程度的下降,唯独视力略微提高。
然而就算嗅觉与听觉不如海底灵敏,却远比普通人高出几十倍。只是视力依然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不过倒可以用嗅觉与听觉补充。
蓝翎起身去厨房,恰好在院子里碰见倒洗脸水的赵娘子。
赵娘子丝毫不意外,朝蓝翎招了招手笑道:“哟,铮小子方才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打算洗完脸就去屋里看你的。”
蓝翎摸着空落落的肚皮走到赵娘子身边,舔了舔嘴唇道:“铮铮在厨房做什么?闻起来好香。”
“你倒是一点儿也没变。”赵娘子嗤笑一声,甩了甩两手的水珠,“铮小子在给你蒸包子,肉陷儿的,他一大早去赵屠夫那里买回来的新鲜肉。”
“真的吗?什么时候能吃?”
“别急,还得等会儿。”赵娘子眯着脸盯着蓝翎看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他的胳膊坐下,瞥一眼飘起炊烟的厨房方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蓝翎,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你问吧。”
“你不是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走了的,可是我不认得路,紫坤原来也不认得,我和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牵牛岛,只好先回来了。”
赵娘子猜到紫坤就是他说过的朋友,显然没想到他们两人连个回乡的路都不认得,刚想笑他们傻又止住了话头,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她最关心的还是铮小子的事。
须臾,赵娘子变得严肃起来,抬起头望着蓝翎道:“我还想跟你确认个事,如果我家铮小子希望你从此以后就待在我们李家过日子,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蓝翎想了想道:“在你们家待多久呢?”
“当然是待一辈子啊。”
“不行的,紫坤跟我约好明年春天再回牵牛岛。”
“明年春天?”赵娘子正色,“这么说是一定会走?”
蓝翎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坦诚地点头:“约好了的事不能变的。”
赵娘子点头,拍了拍手站起来,松了一口气似的拍拍蓝翎的胳膊,笑道:“包子应该蒸好了,快去吃吧。”
她看得出来,铮小子心里放不下蓝翎,蓝翎若是愿意留下待在他们李家,那她便再去找找媒婆王嫂子,让她跑一趟吴家把说媒的事儿给取消了。不过既然蓝翎早晚还是会走,那送给吴家的鸡蛋和鱼也不算糟蹋,铮小子还是得娶吴家哥儿。
赵娘子目送蓝翎进去厨房,自己亦转身进东屋,决定和自家男人商量一番。
李壮扫一眼刚好进屋的赵娘子,没好气地指着身上腰间处破洞的粗布衣服,“这衣服太破了,早该给我换新的。”
“赶明儿我补补,反正是穿着去担柴,破旧点也不碍事。”赵娘子说着帮他把衣服整利索,拉着李壮坐下,“诶,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
李铮抓起茶杯灌一口水,随手往嘴角边抹了抹,“什么事你说。”
“你不是让我给铮小子留意好人家吗?这不,我看吴家小哥儿模样性格都不错,请王嫂子去吴家说媒了,吴家也收下了咱们托王嫂子带过去的鸡蛋和鱼,只要铮小子点头,这事儿八\/九就能成了。”
“这是好事,铮小子肯定点头,你是他嫂子,这种事你看着办就好了,找我商量什么!”
赵娘子指了指西屋,弯腰凑到李壮面前,刻意放低了声音:“别的我都不担心,可是没想到蓝翎又回来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咱们家铮小子早就看上了蓝翎。”
李壮不甚在意地站起身,“蓝翎长得好,又会捉鱼,铮小子看上他也好,娶了他还省事,你担什么心!”
“可人家蓝翎住几个月就走了,我跟他确认过,他说明年春天一定会回牵牛岛。”
李壮拧了拧粗眉,“他还要走?”
“所以我才为难啊,吴家那亲事,依你看该怎么办?”
李壮无所谓地挥手:“既然蓝小子早晚会走,那这事还不简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铮小子也该成家了,你多去王嫂子家里串串门,挑个日子把吴家的事定下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娘子点头,片刻后又一屁股坐下,眉头纠缠在一起,“铮小子总是跟蓝小子睡一间房,传出去对谁都不好,依我看还得再盖一间房子才行。”
“我兄弟我了解,他不会对人家怎么样的。”
“咱们没这想法,不见得外人不乱说,总归分开住的好。”
“这事儿你问铮小子去。”李壮说着走到后院里,把砍柴的刀别在裤腰上,跨开脚步朝后山去。
赵娘子送他出门,“早点回来。”
李壮应一声走开,刚走几步,远远看到媒婆王嫂子提着一个篮子急冲冲过来,笑着挥手打招呼,“王嫂子哪儿去?”
王嫂子擦了擦汗,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你媳妇赵娘子在家?”
李壮回头叫唤一声,赵娘子随即从屋内出来。
王嫂子将手里的鸡蛋和鱼塞回赵娘子手里,“正好你们俩都在,这是吴家哥儿退回来的东西,都在这了,你点点看有没有少什么?”
赵娘子愣了一下,没有理会蓝子的东西,“这是怎么了?吴家小哥儿怎么又把东西退回来了?你不是说他们收了东西愿意结这个亲的?”
李壮气得抓起鸡蛋就扔,被王嫂子拦住,“吴家人说话怎么像放屁一样,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耍我们不成!”
王嫂子叹道:“也不怪人吴家,你们是不知道,吴家哥儿不知听了谁的话,说你们家铮小子是个痨病鬼,吓得东西都送到我家去了,吴家老爹皮薄不好做这恶人,托我无论如何把东西还回来。铮小子这亲我看是成不了了。”
李壮骂道:“放他娘的狗屁!我家铮小子健康得很,谁这么黑心在铮小子背后烂嚼舌头?”
赵娘子也气得不轻:“谁说我家铮小子是痨病鬼?我看那捡人家嘴皮子说的才害痨病!王嫂子,我家铮小子健不健康你最清楚不过了,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王嫂子再……”
“这事儿我看得缓缓,”王嫂子鬼鬼祟祟地望一眼四周,发现没有别人在,才又压低了声音,“是有人在暗处故意使了劲,所以事情才会闹成这个样子。”
李壮瞪大眼怒道:“究竟是谁搞了鬼?”
王嫂子叹道:“我也帮你们打听了一下,也亲自问了吴家哥儿,他说是郑威亲口跟他说的。”
“原来是那混蛋,仗着是葛七的走狗便什么缺德事也干!呸!我这就去找他算账,他要是不给个说法,老子跟他没完!”
赵娘子眼皮跳了跳,连忙拉住怒气冲天的李壮,“你去哪儿?”
李壮摸出腰间的柴刀,一把推开抓住他不放的赵娘子,“我去找他问清楚,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痨病鬼!”
赵娘子急红了眼,眼看拉他不住,拦在他前面抢柴刀,“郑威跟葛七他们是一伙的,他敢这样做一定受了葛七的指使,你这样冒冒失失摸着刀上门,免不了要吃大亏!”
“都像你这样怕事那才吃亏!”李壮怒气冲冲说,推开拦在前面的赵娘子,紧捏着柴刀直直朝郑家冲去。
赵娘子急得直跺脚,手足无措地站了片刻,猛地想到什么,连忙转身跑回家,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李铮面前,抓住他的胳膊道:“快,快去拦住你大哥。”
李铮皱眉:“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了,我们边走边说。”
李铮回头看一眼蓝翎,“我跟嫂子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说着跟赵娘子出门。
蓝翎听得见李壮和赵娘子在屋外的谈话,但心心念念只想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因此并未留意他们的谈话内容。
此时看到赵娘子拉着李铮匆忙离开,蓝翎心里好奇起来,肚子偏偏又很饿,望着碗里还剩下一大半的肉陷包子,拿起一个扔进了嘴里。
越往后吃,蓝翎觉得肉包子的味道越来越淡,最后干脆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门口四处闻了闻,很快认定铮铮和赵娘子朝东南方去了,循着空气里残留的气味找过去。
日头升高,渐渐蒸发了昨日雨水留下的浅洼。
蓝翎半眯着眼满头大汗地走着,强光照耀下,他的视线变弱许多,只能隐约看清小径的轮廓,速度也比往日慢不少。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李铮的气味越来越浓,前方不远围着一群人,时不时可听见打斗声传来。
蓝翎推开人群走过去一看,却见十几人拿着粗棍围成一个圈,紧紧包围着三个人,这三人却正是李家兄弟和赵娘子。
李壮捂着胸口靠在李铮身上,看上去鼻青脸肿,一只胳膊被赵娘子搀扶着,显然吃了不少亏,却紧紧抓着沾满血迹的柴刀,瞪大眼恶狠狠地盯着四周围的人。
李铮沉着道:“郑威,你究竟想怎么样?”
郑威摸了摸手里的棍子,“李壮摸着刀来我家里行凶,要不是葛七爷派人保护我,只怕我现在已经被你哥砍死,今天这李壮要是不留下一只胳膊一条腿,你们一家子谁也别想离开。”
李壮一把甩开扶着他的赵娘子,咬着牙站直:“呸,老子跟你拼到底,看你手里的棍子硬还是我的柴刀硬。”
“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郑威扭曲着脸笑出声,“给我上,打死了人不用顶罪,咱们有葛七爷撑腰。”
蓝翎习惯性地扭着腰走过去,径直来到李铮面前,盯着郑威道:“你要是欺负铮铮,我会咬你的脖子。”
声音软软嚅嚅的,丝毫没有威胁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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