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打酒娘子这样开口,明月出先是心中一惊,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又转念一想,她似乎也没什么破绽,便笑吟吟地开口:“阿姊请说呀。”
打酒娘子摸了摸脸颊上两片红晕,似乎下了几次决心,才涩涩地开了口:“若是住店,我想倒不如住在我家,我这里本来就是开门住宿的,只是最近辽国那边又闹事,生意不大好了。干净上房有的,院子也有!吃食都是我们家里亲手做的,最家常适口!比去外面店里住便宜多了。”说着,她的视线往明月出腰间配着的那把文剑上一扫,又悄声补充,“我家也不需要登记这个的。”
明月出按着剑柄,心里和屠博衍笑道:“看来这个掩人耳目的东西不光是吓唬人有用,还能捞到打折酒店呢。”
屠博衍语气恨铁不成钢:“你现在也不是刚毕业那会儿穷得叮当响,能不能别省这份钱?”
明月出一愣,想想自己还真不是一个人,身后那一群里不仅有血统稀有的银狐兄弟,还有种群几乎灭绝的乘黄末裔,加上前任皇后娘娘,明国首富的外室女,唐国国师的亲孙子,这一群人能不能委屈这种小地方就不好说了。
“我也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些朋友同路,待我问问他们再议。”明月出客客气气地说道,一转眼迎面差点撞上一个走路有点高低脚的书生。
那书生一脸颓丧之气,看起来好像明天早上就活不起了,偏偏走到那打酒娘子面前,又换了一张颐指气使的面孔:“今日抄得累极了,快给我银钱让我去吃酒!”
“家里又不是没有酒,你抄书也不是不给钱,为什么又让我拿钱?!我哪来的钱?连个住客都没有!你不是常与我说男儿重义气,何用刀钱为?你倒是连一刀肉都为不到家了!”那打酒娘子高声大气地顶了回去,这一嚷倒让明月出觉得她脸上多了几分颜色,比刚才那有些讨好和羞赧的模样更吸引人。
“你!”那书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竟然变得如此粗鄙伧俗!”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卓文君这话再没有错的!如今倒是说我变成沟里的水,你难道就有资格列席曲水流畅了不成?!”那打酒娘子口舌便给,说话引经据典,感觉文采比那书生都好。
明月出甚至一时听住,有点不舍得离开,六合之中娱乐活动太少,她连黄嫂子讲了十几遍的故事都听得津津有味,更何况这吵架吵得热闹的一对夫妇。
这样仔细看去,原来这个打酒娘子的眉眼还是很漂亮的,只是衣着打扮与精气神太蔫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反而是叉着腰吵架的模样更鲜活,甚至隐隐有几分受过教育的诗书之家出身的气质,又带着那种受过某种特殊教育后独有的魅力,望而神往。
这酒垆夫妻两人吵架似乎是寻常事,除了明月出这样的路人,附近居民与商户都视而不见,就连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婆都不肯把眼风扫过来。明月出听了一段也觉得腻了,回驿站去找大郎商量住宿。
时近端午,据说汴梁城有大型庆典活动,祥符县位置近又更便宜,不少客栈都住得满了,大郎等人分头去找了两三个时辰也没有什么结果,眼看天就要黑了,再找不到地方住,就要拼着花大价钱去住一等上房了。
“我们这些人住那样的上房,花的钱够我们家常用度几个月!”大郎痛心疾首。
明月出想了想,把驿站门口酒垆的事情说了说:“……这种地方行吗?”
二郎翻白眼:“有什么不行的,我们这群人难道还怕黑店把我们做了肉包子?我倒想看看谁敢在天人头上动土。”
大郎推了二郎一把:“别贫嘴了,你和六郎先去看看,我带着大家去吃点东西。就驿站对面那间汤饼店。”
二郎撇嘴:“天都热了吃汤饼,为什么不能去吃包子或者灸子肉?”
然而嘀咕归嘀咕,二郎总归是不会违抗大郎的,待到他在汤饼铺子坐下,开始就着炊饼吃胡辣汤的时候,戚思柔已经确定就去住那酒垆:“反正吵就吵呗,我们年轻,没什么睡不着。”
住宿的时候酒垆娘子解释,在祥符县和其余各大主城大县开客栈需要宿票,与开酒楼卖配方品牌酒的酒票,贩盐用的盐票一样,都是要花大价钱购买的开店资质。酒垆娘子虽有大屋想要开客栈,却因为没钱买票,只能偷偷接待客人,平时做脚店当垆卖酒卖饮料。
往常生意还算好,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哪怕别的店里高价客房都住满了,也鲜少有人来住她家。这样的境况持续了两个月之久,日子就开始格外紧巴起来。
打酒娘子这房子是个风水不佳的邪门布局,没有正院,只有左右两个跨院,正院所在是一条走廊,头连着酒垆棚子,尾巴剁了下去戛然而止,由一堵高墙拦着,高墙那一头便是驿站的地盘。
五郎套话出来,这地方原本是个大院子,还有个花园,后来开了驿站剪去了一部分,剩下两个小跨院没人要,格局也不好,传说时不时还闹鬼,这才便宜出给了打酒娘子。
“这娘子倒是诚实,连闹鬼也告诉你。”戚思柔倒是不怕鬼,但她觉得打酒娘子把这种消息都告诉五郎,才真的是活见鬼了。
五郎叹了一口气:“这位红娘子也是满心的苦,大概是没人听也没人倾诉吧。”
“横竖你仔细些。”二郎欲言又止。
五郎一怔,旋即脸色微暗:“我明白,我不会再给大家惹事了。”
第208章 谁家一碗饭[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