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喜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也不赞成认亲对吗?”
“这次手术,会以匿名捐赠的形式完成。”沈望点点头,“你有心结解不开,是人之常情。我确实不想让他们接近你,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只需要记得,你叫沈欢喜,和我一个姓,是上天注定的亲人,怎么都分不开。”
人生天地间,都是彼此的过客。缘分只有这么浅,就不必强求了。
于是她没有再说话,默许了这样的安排。
“来,说点开心的。”他换过轻松的语气,额角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想听吗?”
欢喜情绪不高,好久才回过神来,“是什么?”
他便把连越以工作室名义收购海澜服装厂的事给说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尽快完善品牌生产线吗,厂房、机器和员工都是现成的。经济大环境受影响,很多企业都举步维艰,趁这时候出手,性价比最高。”
她听完,比刚才惊讶多了,“袁宝晟的那个服装厂?太突然了吧,他从没跟我说过,上次视频电话也没提,怎么不声不响地就……”
沈望笑一笑,温热的鼻息拂在耳畔,“是挺巧的,袁宝晟那个厂子早干不下去了,到处求人牵线急着出手。连越呢正好有这方面打算,也打听了一阵子,总碰不上合适的。”
他就是有这种本事,谎话也说得像真的一样。怕欢喜怀疑,又道:“连越平时是有点吊儿郎当,可考虑事情一向稳妥,既然做了决定,自有他的道理。就当看绿萝的面子,解袁宝晟一个燃眉之急。他是你师父,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一番话滴水不漏,把所有蹊跷都遮掩过去。
她迟疑地“哦”一声,说:“也好。”
虽然觉得有点怪,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欢喜信任他,不会轻易怀疑。她跟外界隔绝太久,眼睛又看不见,判断力大打折扣。怎么都想不到,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冷血交易。
这两年发生的种种,每件事挑出来都离奇荒诞。接二连三的波折,让她逐渐习以为常。更何况刚得知亲生父母突然出现的消息,思绪还在混乱中,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沈望终于松了口气。她果然还太年轻,想法单纯不记仇。可他不一样,人性的种种奸险恶毒,早见识过不知多少。他要她往后余生平顺安宁,就必须彻底斩断跟袁家的关系。
这也是为他们的未来考虑,有那样一对父母,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光彩。沈顾北对名誉很看重,只有让欢喜的来历彻头彻尾只和郭碧漪有关,才能避免以后节外生枝。他的女人,凭什么要被人当做勒索威胁的筹码?
即使身陷于情爱之中,脑子里却还在计算筹谋。他有时候也会鄙夷这样的自己,更担心会因此跟她生了嫌隙。可欢喜毫无所觉,从苦涩里挤出一丝极淡的笑,惆怅道:“8个点的吻合率……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应该高兴才对。”他摩挲她冰凉的手指,“你不是常说,只要心怀希望,总会有好事发生?”
她百感交陈地叹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沈望见她这么纠结,便想找些别的话题分散注意力,“听连越说,你们一直想设立专门教习和制作缂丝工艺的厂区。现在生产线已经有了,还可以把良爷爷那边有经验的手艺人请过来教学徒。万事俱备,就是担心你到时候会太辛苦。”
王玉良同辈手艺人的弟子们,出于对缂丝的热爱,苦苦坚持在无人问津的处境里,人数日渐稀少。缂丝是传统手工艺的巅峰,这种雕刻在丝绸上的艺术,在国际上被誉为“丝织品里的爱马仕”。每一件缂丝都是无法百分百复制的孤品,售价确实相当不菲,成本的高昂和耗时漫长,也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它不能在机器上量产,织造过程也没有任何偷工减料的余地。横经竖纬一行行交织,技法水准是肉眼可见的高下立现,浑水摸鱼绝不可能。而呕心沥血创造它们的手艺人,却大多生活清贫,被裹挟在时代洪流的夹缝里挣扎。
科技日新月异,工业的发展制造出大量廉价便捷的流水线商品,取代了精工细作,容不下一丝回顾和迟疑。企业注重营销而轻品质,工匠精神被挤到边缘,几乎成为迂腐和固执的代名词。
因为成本太高,推广困难,同样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缂丝,得到的宣传和扶持远不如苏绣。
直到前几年,继承这门手艺的年轻匠人不断进入时尚设计等行业,才让缂丝重新走进大众视野。欢喜之所以带病跟沈妙吉在南京博物馆对战擂台,就是想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破局。
她赢得风光而惨烈,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紧接着又有相关节目出现在官方荧幕,来自古老中国的传统艺术之美,终于获得足够的尊重和认可,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家宝藏”。
但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行业总体还是在落没。连越也认为,要实现真正的良性发展,必须保证新鲜血液的注入,给这些传艺人提供一个稳固平台,探索出新的模式。
这注定是一条充满坎坷的荆棘之路。
“我不怕辛苦,奶奶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她有凡事亲力亲为的个性,对认定的目标,骨子里有无穷的热情和坚韧,“沈爷爷过世的时候才不到四十,奶奶守寡大半生,就是不忍心让这门手艺失传,才要我从小学起。良爷爷是旧社会的学徒出身,作艺几十年,也带过很多新人,能顺利出师的徒弟不超过十个。这么好的开端,在他们年轻那时候,想都不敢想,还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沈望亲一下她的手指,颇有几分调侃的意思:“所以你已经很厉害,谁也不能替代。”爱是为之计深远,他当然也盼望欢喜能早日立稳根基,才有这一步步的周详安排。
“师父总笑话我是打不死的悟空。”她羞涩地莞尔,“对了,你不是早就提过,要拿《绫锦集》去总部做技术研发?等我眼睛恢复了,可以再默一份出来。手术会不会影响记忆力啊……哎,你个死心眼,好好的非给它烧掉。”
沈顾北的计划在耳边回荡,沈望神色微凝,不动声色地转开话头,“我舍不得看你辛苦。只想让你被稳稳妥妥地爱着,宠着,平顺快乐过完一生。”
“假的。”
“……嗯?”他心里惊跳一下,以为她已经有所察觉。
欢喜揶揄地弯起嘴角,“你以前总说自己不会甜言蜜语哄人,这不哄得挺溜的?跟谁学的,是不是也和别人这么腻腻歪歪地说过话?”
他简直气结,把人横在膝上挠她痒痒,“叫你再牙尖嘴利,下回还敢不敢了?”
她手脚乱划地躲,笑得喘不上气,只得哀声求饶:“不敢了……我晓得了,嘴笨的人不能随便夸……”
“说谁嘴笨,哪有你这么夸人的?”
他无奈地将她放下来,忽有点庆幸,这段小插曲,总算把还不能深谈的问题给掩饰过去了。就算她此刻能看见,也琢磨不透他微妙的表情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闹累了,两人安静地交颈而卧。欢喜攀着他的胳膊,轻轻软软地咕哝:“你说的那些,我很喜欢听。还有啊,以后不要老是板着脸那么严肃,别人都以为你多凶的。”
沈望揉一下她的脑袋,“我只对你说过这些。”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欢喜仰起头,深黑的眸子里流光闪烁,其实还有好多话没能说出口,也不敢奢望那么长远的以后。
佳期如梦难寻踪,往往竭尽全力,却落得徒劳一场空。
第十八折戏 匣中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