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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折戏 朝夕与白驹[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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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人。
      没有来历,不知过往,这寻欢作乐的温柔乡。影单形只的异国之夜,至此已很圆满,她无法再奢求更多。
      手机不停振动,接通后,吴梓毓在那边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忍不住嗫嚅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女郎眼神瞬间恢复清醒,低头看一眼时间,说:“现在。”
      她是吴丝桐,从不怕寂寞,哪怕脚踩虚空。
      拒绝了歌手共度良宵的邀约,打开包把里面的现金全部留下,只带走一张老旧的录制唱片。
      身后喧嚣再起,年轻的歌手用她留下的小费请全酒吧的人一起喝酒,气氛热闹欢腾。
      到酒店是晚上十点半。陪吴梓毓一起看了部动画片,哄他吃过药上床睡觉,才疲惫地走回房间。
      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个白天,草帽上的石菊已经脱水,花瓣没精打采。她拧开灯,发现桌面放置一只纸盒,比上午的小很多。
      里面全是新鲜采摘的石菊,粉白各色都有,裸根还沾着些泥土。没有香味,散发植物汁液辛辣清凉的气息。
      吴丝桐殷殷按住胸口,静一静,然后将细小的花朵全部撒在床上。这昙花一现的朝朝暮暮,有始有终。
      浮华世间多离散,险恶泛滥成灾,如此便算有心了。在奥比都斯的最后一晚,她眠在一席花海间,感觉到似曾相识的危险。隐约意识到,或许将来会为这一瞬心意,付出更多。
      月至圆时,长夏已尽。
      漫长白昼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缩短、消逝,欢喜总是花很长时间坐在窗前,分辨日夜的轮替。她恢复了光感,眼睛上还蒙着纱布,每隔两天才能揭开一层。失明将近一年,需要慢慢适应,过程大概持续半个月最为稳妥。
      注射、换药、检查刀口长势,测量各项身体指标,仍是生活里唯一内容。耳边尽是陌生的语言,翻译不在就什么都听不懂。只有左一鸣每天准时探视,也待不长。
      沈望抵达将近一礼拜,却犹豫着没有露面。最多在外面站一会儿,隔着门远远看她,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这样进退维谷的焦灼,是前所未有的。爱让人变得小心卑微,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
      欢喜从做完手术到现在,沈望好像消失了一样毫无音信。她记挂他,会假装无意地问起,左秘书理解她的心情,态度一贯和善诚恳,却每每不着痕迹地回避具体情况。
      她很茫然,这跟沈望的一贯作风相去甚远。他向来稳妥细致,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凡事有回应。好不容易做完手术了,却突然不闻不问,肯定哪里不对劲。
      惴惴的担忧和疑惑交织,又觉得这样的念头很不应该。便自我安慰地想,他一天也就只有24小时,公司诸多不顺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对面不相见,沈望心里也煎熬。他希望再看到她时,她是健康快乐的,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成为打破一切平静的元凶。
      “去看看她吧。”左一鸣对他说:“没有人知道怎么做一定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不能因为一件事做得不好,就不敢面对接下来的每一件事。”
      逃避只是暂时,要从此悄无声息从她的世界里抽离,他暂时还做不到如此决绝。
      沈望终于踏入病房,推门的动作很轻。欢喜正在小睡,突然有所觉,“是你吗?”
      他立即停住,响动彻底消失。欢喜伸出手在空气里摸索,迟疑地一声声唤他的名字。手背上还扎着置留针,淤青一大块,茫然四顾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不忍。
      沈望站在那里,感觉心都在颤抖,哑声低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决意放弃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明白。很难说哪种痛苦比较多,无非来早与来迟。
      听到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有种再世为人的恍惚。
      “你忘记了吗?”欢喜轻轻说:“我能分辨出你的脚步声,跟别人不一样。”
      他的存在之于她,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再说话。欢喜来不及找鞋子,光脚踩在地上试图靠近。未完成的拥抱被戛然打断,沈望迅速往后退开几步,“别过来。”
      于是她孤零零晾在原地,微张着嘴,表情瞬间凝固。
      “我感冒了。你现在免疫力弱,万一传染会很麻烦。”
      “哦……这样。”她手足无措,像犯了错的小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连碰她一下都不敢。好在小楠来了,见状赶紧把人扶回去,“哎呀地上凉,怎么连鞋都不穿呢!快躺回去!”
      沈望的态度毫无预兆逆转至此,之前所有亲密像个不真实的梦,让她不敢确定记忆是否可信。
      “你感冒严不严重……没有发烧吧?”
      他叹一口气,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沿坐下,“接着睡,我在这儿陪你。”
      小楠倒了两杯水放在床头,安静地退出去,把门重新掩上。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日思夜念的人终于回到身边,欢喜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只是不敢开口。不安地换了好几个姿势,他的手突然挨过来,捋了捋她耳边的发丝,“伤口还疼吗?”
      语声圆润温柔,让焦躁的心绪安和不少。她想去握住那只手,却只碰到匆忙离去的指尖。
      欢喜愣了好几秒,手就一直保持着刚才落空的姿势,最后不得不掩饰地摸摸自己的脸,说:“纱布全取下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沈望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久到她忍不住追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抬头眺望窗外流云,答非所问地说:“京都早秋的红叶很美,我会带你去看。”
      沈望心情复杂,寥寥几句全部前言不搭后语,弄得她如坠云雾里。
      术后身体毕竟虚弱,药物让她头脑昏沉,每天光躺着也觉得累,很快又迷糊过去。这次睡得很浅,微微偏过头,眉头轻蹙着。沈望怅然地看她,眉眼间满是心疼。一场手术让元气大伤,形容又消瘦不少,唇间几乎没有血色。面庞清透素净,透明如一瓣脆弱的梨花。
      他去拧了热毛巾,不声不响挽起她左手袖口,敷在青肿处。热敷过后,又耐着性子轻柔地按压。
      天色渐昏暗,窗外开始起风了。他替她掖好被子,心里还在盘算怎么应付国内那一摊子事。核心业务作出重大调整,朝令夕改是不可能的。吴丝桐相当难缠,想平稳过渡必定要大费一番周折。这笔账他记在心里,以后总有彻底清算的一天。
      最为难的是欢喜,如何安置才好。
      左珈陵反复提醒过,最多只有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哄骗欺瞒,拆了东墙补西墙,无异于挖肉填疮,终究不是正途。她到底还年轻,短短两年不到就经历这么多,换个人早就承受不住。
      现在手术虽然做完了,回归正常的生活远非易事。欢喜在业界销声匿迹那么久,还有毁誉参半的声名拖累,一切又要重头来过,遇到的阻力只会比之前更大。不同的是,以后没有谁可以成为她长久坚定的依靠。起点站太高,一旦从云端里摔落,恐怕连普通人还不如。
      做设计也好,做缂丝也罢,所有跟创造力相关的行业,会被蒙上一层遥远高洁的神秘色彩。其实艺术背后,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光鲜亮丽,都是名利场、交际圈和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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