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话的姑娘道:“你找的是杀人凶手。四处都贴着他的画像呢!”
另一个姑娘也说:“对呀,那边就有,你过去看看。”
瑛娘向镇子中心贴告示的地方望去。
很多人围在一起,瑛娘凑上前去看,只见有一张布告贴在墙上,上面正是高柴禾垛子的画像。
旁边一老人念叨着:“就是他,高柴禾垛子,陈财主家的长工,反了天了,跟丫鬟私奔生下了野种不说,还回来杀人行凶啊!听说陈财主的脑袋,被他一刀给砍了下来!”
瑛娘听到了别人的议论,直咧嘴,她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不敢再打听,抱着孩子贴边溜了。
隆家客厅里,隆夫人和佘管家聊着天。
隆夫人问:“佘管家,延宗今天出门……去哪儿了?”
佘管家回话:“我估摸着,还是大河边上,昨天前天都去过,夫人放心,我侄子还有大师兄都跟着他呢。”
隆夫人又问:“他老去大河边上干啥?”
佘管家道:“那不是……柳瑛娘跳了大河嘛?小四说,三少爷是去祭奠二少奶奶的,他就坐在大河边上发呆;要不就喝酒,喝一口,往大河里倒一口。”
隆夫人有些不解,也有些担忧。
佘管家接着说:“还有个事,夫人,三少爷给柳瑛娘做了个牌位,就供在祠堂后厅。”
“这可不成体统!”
“是啊,夫人,我琢磨着三少爷的魂儿,也被这个女人勾走了……”
“你说什么?!”
“您想啊,自从三少爷从监狱里出来,您给他说谁家的姑娘他都看不上,一说提亲他就不高兴。他多大岁数了?他跟二少爷是双生子,二少爷的大小姐都十岁了,可三少爷他……”
“不可能,我的延宗怎么可能被柳瑛娘勾了魂?以后你不许胡说八道!”
“是……”
“你不知道,延宗和那个女人打小就认识,延宗菩萨心肠,最多就是有些怜悯。至于提亲的事嘛,那是因为延宗留过西洋,见多识广,一般的姑娘他看不上眼!这样,你把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都请来,大伙儿一起合计合计。”
两张照片在舅爷、叔公手里传着。
四叔公道:“要说长相家世,这两个姑娘都过得去,怎么,这……延宗还看不上?”
隆夫人摇头:“看不上,几位长辈再帮着想想,还有谁家有更好的姑娘?”
三叔公、四叔公认真地琢磨着。
四叔公说:“肖员外家的二小姐应该长大成人了吧,那丫头我小时候见过,满标致的!”
三叔公插话道:“标致什么,别人家的小姐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肖二小姐……”
三叔公摇着头:“那么大点儿的小个儿,净往横了长了,跟相片上这两位小姐没法比。”
四叔爷也摇头:“是吗?那还真没谁了,关键是得门当户对,一般人家隆家也不能跟他噶亲家呀!尤其是延宗,现在是一根儿独苗了,这更得慎重啊!”
三叔公叹气:“是啊。”
两位老人都有点儿着急,而且是真着急。
七舅爷一直在一旁喝着茶,他咳嗽一声:“其实呀,有个最合适的……”
三叔公一愣:“谁啊?我们俩怎么想不出来?”
七舅爷道:“那是因为你们没敢往那儿想。”
四叔公问:“到底是谁家小姐啊?”
七舅爷笑道:“我要是说出来,你们准都觉得合适,和延宗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隆夫人有些着急了:“七舅爷,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家小姐?说出来听听!”
七舅爷说:“洪县长的侄女洪凤鸣。”
众人都不言语了,相互看着。
七舅爷接着说道:“洪小姐人才出众自不用说了吧?在省城读过洋学堂,那两个小姐能比吗?也算是能配的上延宗留学西洋吧?桐城洪家虽然没什么家底儿,可那是响当当的书香门第,没错吧?洪小姐的叔叔是孝兴县长,咱们隆家是孝兴的首富,谁敢说不是门当户对?”
隆夫人摇头:“哎呀,七舅爷,您糊涂,咱们隆家跟洪县长结仇都结成这样了……”
三叔公道:“是啊,般配是般配,要是不般配当年也不会为继宗提亲啊?当年要是不提亲,也不至于跟洪县长结了死疙瘩!”
四叔公也摇头:“就是,都水火不相容了,还提个什么亲啊?就算提,人家能愿意吗?”
七舅爷却说:“指定愿意!那洪凤鸣多大了,啊?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吧?这要是在乡下,这么大岁数不出阁,一辈子就嫁不出去了!”
七舅爷察言观色,有些得意:“早有人私下议论,说洪小姐得了花痴病,非隆继宗不嫁,为这事,洪县长急得三天两头牙疼!延宗跟继宗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更是留学西洋、风流倜傥比继宗更胜一筹!咱们若是提亲,她能不愿意?”
三叔公和四叔公对视,隆夫人和佘管家对视。
七舅爷又说:“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隆家还能跟孝兴的父母官结一辈子仇?结仇有什么好处?甭说你们了,就因为咱们是亲戚,连我们家都跟着倒霉,一遇着收捐纳税,政府就先找我麻烦,都是洪县长点的名!”
三叔公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也倒霉。”
四叔公叹道:“谁跑得了?我还不一样?”
隆夫人开口了:“洪小姐,人品相貌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延宗乐意不乐意……”
七舅爷插话道:“我可把话放在这儿,在孝兴就没有第二位姑娘比洪凤鸣更出色了,延宗要是连她都看不上,你就别指着抱孙子了!”
隆夫人叹了口气:“也是,那这么着,等延宗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七舅爷摇头:“不可!千万不能跟他商量!”
隆夫人疑惑:“这是为什么?”
七舅爷说:“你想啊,延宗把牢狱之灾的仇都记在洪县长身上,你跟他商量他能答应吗?他从小争强好胜,要是答应了,不等于跟洪县长认怂?他脸上挂不住!”
三叔公颔首:“对,七舅爷说得是,就算他心里喜欢嘴上都不会答应,为了面子!”
四叔公也同意:“有理!有理!”
七舅爷道:“要我说,这事就得你当娘的做主,到时候张灯结彩办喜事,入了洞房,一见洪凤鸣如花似玉,他也就顾不上面子了!”
隆夫人犹豫着:“行,就照七舅说得办,不过……这桩婚事不好找媒人。”
七舅爷拍着胸脯:“这有什么难的?我是长辈,我就来当这个媒人!”
众人都看向七舅爷,三叔公、四叔公没想到七舅爷能自告奋勇,纷纷叫好。
看着七舅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隆夫人点头:“如此,有劳七舅了!”
县长办公室,端着茶的洪县长愣住了:“再说一遍,给谁提亲?”
七舅爷一脸的笑容:“隆家的三少爷隆延宗啊,他管我叫舅爷,我这个当长辈的,为了成全这桩亲事,可是披挂上阵亲自来当媒人。不瞒洪县长,老朽上次替人保媒,那可是二十五年前。”
“你就是个老混蛋!”洪县长把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杯子落地,粉碎,茶水四溅。
七舅爷吓得站了起来。
洪县长怒道:“隆延宗是个什么东西?卑鄙之徒,流氓无赖!别以为我不知道,隆延宗心里最恨的就是我,他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整死我!”
“哪有的事……”
“你住口!你来替他向我侄女求亲,是隆延宗的诡计吧?凤鸣要是进了隆家,还不被他们害死?!”
“洪县长,这……”
“我让你住口!你个老混蛋,回去给我告诉隆延宗,休想打我侄女主意,好好做人,别再让我抓住他的错,不然我亲手枪毙了他!滚!滚!滚!给我滚出去!”
七舅爷也急了:“洪凌志,你……亲事不成,我们不高攀!可我这么大岁数了,在孝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总得讲点儿礼貌吧?”
“跟你个老混蛋还讲礼貌?!滚!”
洪县长一声咆哮,七舅爷落荒而逃。
隆家客厅,三叔公、四叔公、隆夫人都在。
七舅爷咬牙切齿:“这个姓洪的太不像话了,一县之长满口脏话,我这么一把年纪,被他给轰了出来,简直是斯文扫地!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三叔公、四叔公都气得直瞪眼睛,隆夫人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一挑门帘,延宗从外面进来了,众人看着进门的延宗,都有些尴尬。
延宗说道:“要给我说媒?洪小姐啊?洪凤鸣是吧?我见过呀,长得也太难看了吧?那么瘦,风大一点儿都能把她吹走。还有,她多大年纪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要给我?等我娶了妻,纳她当小妾还差不多。”
众人闻言更加尴尬。
隆夫人道:“延宗,你别没正行了,既然你看不上她,就算了。”
延宗摇头:“算了?那可不成,这是我七舅爷,我奶奶的亲兄弟,我怎么能让长辈为了我受委屈呢?”
七舅爷没成想延宗会这么说。
延宗一抱拳:“七舅爷放心,延宗会为您报仇的!”
隆延宗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洪凤鸣坐在茶楼一角喝着茶,看着书,看到高兴之处,她会心地笑了。
远远的另一张茶桌上,隆延宗观察着洪凤鸣,他低头向佘小四问道:“她常来吗?”
佘小四回话:“常来,要一壶茶在那儿看书,经常看到天黑才回去。”
隆延宗点了点头:“我需要俩人手。”
听说需要人手,吊着左手的大师兄立刻放下茶碗看着延宗:“啥事儿,说吧?”
延宗看了看大师兄:“你不行,长得太像英雄好汉。”
大师兄眨么着眼睛,不知道隆延宗在打什么主意。
隆延宗又转向佘小四,佘小四嬉皮笑脸。
延宗笑了:“你倒是像,不过人家认识你。我需要俩靠得住的,还得是长得不像好人的!”
天渐渐黑了,洪凤鸣夹着书,心情愉快地走出茶楼。
来到一个僻静的街道,洪凤鸣被两名恶汉拦住。
一个恶汉调戏道:“姑娘,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多寂寞啊,让我们哥俩陪陪你吧?”
洪凤鸣吓了一跳,她向后退了一步,大声地喝道:“你们两个好大胆子,你们不认识我吗?我姓洪,我叔叔是孝兴县长,你们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叔叔一定会枪毙你们的!”
另一个恶汉笑了:“呦,是县长的侄女啊?我说这么漂亮呢,看得我心里痒痒!要不跟你叔叔说,招我当侄女婿吧,我愿意上门,改姓洪。”
说着两名恶汉就上前对洪凤鸣动手动脚。
洪凤鸣气得大喊:“来人呐!来人呐!”
一个恶汉道:“你喊也没用,这条街没人,警察巡逻都不往这儿来!”
另一个恶汉也说:“就是,小娘子,你就从了吧,哥哥我喜欢你!”
这下,洪凤鸣真的有些害怕了,却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恶汉上前要抱洪凤鸣,吓得她往角落里退着。
街头另一角落里,隆延宗攥着拳头,做着要格斗的样子,他回头问了问佘小四:“哎,跟他们说没说要挨揍啊?”
佘小四点头:“说了。”
“钱给了没有?”
“给了。”
“给足了?”
“您放心吧,一人两块大洋,我还能从中间贪一块是咋着?”
延宗笑了:“估计他们哥俩得后悔,我得小心点儿别把牙打掉了,要不然两块大洋镶牙不够!”
眼看两名恶汉就要得逞,隆延宗突然出现,一声断喝:“住手!大胆毛贼,居然敢调戏良家妇女,孝兴难道没有王法吗?”
一个恶汉道:“呵,来个挡横的,你是谁呀?”
延宗挺胸昂头:“不是孝兴人吧?连我都不认识?我是孝兴隆家你三爷,隆延宗!”
洪凤鸣看向英雄抖擞的隆延宗。
两个恶汉一顿嘲讽。
“呵,隆老三啊?我听说你刚从牢里边出来吧?”
“就是就是,警察没打折你的脊梁啊?”
“告诉你啊,少管闲事!我知道你俩哥哥都死了,你们隆家就剩下你一个儿了,赶紧滚蛋,留着小命守你们隆家的家产去吧,别耽误大爷的美事!”
闻听此言,隆延宗急了,挥拳就打。
一阵格斗,隆延宗的西洋拳是又快又狠,三拳两脚将两个人打倒在地,两个恶汉嘴角都被打出了血,他们抱头鼠窜。
延宗还要去追,洪凤鸣大声喊道:“隆延宗,别追!”
隆延宗愣住了:“你认识我?”
洪凤鸣有些尴尬:“是啊,你不记得了,是我呀,我是洪凤鸣,洪县长的侄女。”
隆延宗上前看了半晌:“真的是你?哼!”
隆延宗脸上摆出高冷的样子来:“早知道我就不救了!”
说完,隆延宗扭头便走。
洪凤鸣气坏了,她捡起书来追了上去:“你站住,隆延宗,你说什么?为什么是我你就不救?是,我叔叔把你关进了监狱,这件事情来龙去脉我都知道,错在于你,你不该反思吗?”
延宗不理洪凤鸣。
洪凤鸣又说:“我正有话要问你呢,瑛娘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到瑛娘,延宗神色黯然:“我也不知道……想想二嫂的遭遇,我心里真的是痛……在监狱里我反思过,我做错了很多事,最不该的就是冤枉了二嫂。当初要是没有你在法场上仗义执言,救我二嫂,我就更铸成大错了……谢谢!”
说着,隆延宗鞠了一躬。
“我走了。”说完隆延宗转身就走。
洪凤鸣说:“等一等,这条街偏僻,能送我一段吗?”
隆延宗愣了。
洪凤鸣不好意思道:“我怕刚才那两个坏蛋再回来。”
隆延宗笑了:“噢,乐意效劳。”
两个人来到了相对热闹的大街上。
延宗问:“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喝茶读书,天黑才回家?”
洪凤鸣答道:“我叔叔没有官邸,所以我也跟着住他的办公室,白天叔叔公务繁忙,那里太乱了,想静下心来看看书都难,所以……我还蛮喜欢那个茶馆的,茶香,还有一些枸杞、瓜子、花生什么的吃。”
“噢,这么说,你还没吃晚饭?”
“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说的。”
“嗯……是没吃呢。”
“那你回去有饭吃吗?”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没事,我习惯了。”
“我说你这么瘦嘛,不好好吃饭怎么行?要不这样……”隆延宗话只说了一半,他又收住了口,他瞟了一眼洪凤鸣,“算了,不好,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有话直说吧。”
“我本来是想请洪小姐吃饭,可是我又一想,咱们没那么熟,太冒昧了。”
“我们不熟吗?我觉得很熟啊,我今天还真挺饿的,回去,也肯定没饭吃,我可不想饿着肚子。哎,我不是没钱吃饭,就是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隆延宗笑了:“那洪小姐想吃什么?”
“我都行,你说吧,你今天救了我,我请你。”
“那好,我选个好地方!”
一个豪华酒楼的单间里,一桌精致的饭菜,单间里除了酒桌之外,还有榻可供人休息。
酒楼老板道:“三少爷,都齐了,您看……”
延宗点点头:“好,你们都下去吧,我跟洪小姐喝酒不用你们伺候。”
所有人都退下了。
洪凤鸣一愣:“这间酒楼真好,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延宗笑而不语。
洪凤鸣问:“对了,这楼上楼下怎么也没见别的客人?”
隆延宗笑了:“这是我们隆家的产业,不接待外面的客人。”
洪凤鸣说:“哎,刚才说好的,我请你!”
隆延宗笑道:“行,不过,这儿的酒菜很贵的。”
洪凤鸣道:“再贵,一顿饭我还请得起。”
隆延宗点头:“那就谢了,坐吧。”
两人双双落座。
洪凤鸣举杯:“隆延宗,我敬你一杯。”
隆延宗与洪凤鸣喝酒,一饮而尽。
延宗道:“快吃吧。”
洪凤鸣吃着东西:“嗯,真香!”
第三十四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