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乞丐,有拦住客人商贩要钱的,有去饭摊上要馒头的。
摊主挥手赶着:“去一边儿去!去一边儿去!这么多要饭的,我们哪给得过来呀!”
乞丐多了,摊主不得不举起擀面杖轰着叫花子们,瑛娘在叫花子群中寻找着,并没有发现念娣,之前跟瑛娘搭过话的少年乞丐也在人群中,瑛娘拉住了他。
瑛娘问:“兄弟,怎么这么多叫花子?”
少年乞丐回答:“都是赶路的。”
瑛娘又问:“大伙儿这是要去哪儿啊?”
少年乞丐回道:“孝兴呗!孝兴隆家,那是大善人家,施粥一个月,大伙儿都是奔他们家去的!一个月,天天都能吃上热乎的,还不挨打,谁不去?”
说完,少年头也不回地跑了。
“孝兴隆家?”瑛娘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可能,念娣丢了的时候虽然还不怎么说话,但她心里明白的很,隆家的饭,她才不会去吃呢。”
说着,瑛娘失望地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她拄着拐走着,与另外一个拄着拐的叫花子擦肩而过,瑛娘觉得好奇,下意识地轻轻瞟了一眼,也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着。
刚走了几步,瑛娘突然愣住,她吓得魂飞天外,她突然意识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人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正是鬼见愁。
瑛娘愣住了,回过身去,这时又一个拄拐的乞丐追上鬼见愁同行,并回头来看,瑛娘连忙低头,这张脸她也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夜猫子。
瑛娘愣住了:“鬼见愁?夜猫子?孝兴隆家……”
瑛娘浑身的血液都被吓得沸腾了起来,她的双手在颤抖,不知该如何选择。
孝兴隆家大门口,正赶上隆夫人和佘管家同时在外施粥。
隆夫人亲自一勺一勺地给乞丐盛着粥。
有婆子和下人维持着秩序,吆喝着:“慢一点儿,别挤,排好队,每个人都有。”
佘管家道:“排好队,别挤!别挤!”
远远地,瑛娘看着,隆夫人的脸上充满笑意,她一份一份地盛着粥。
瑛娘亲眼看见鬼见愁和夜猫子就在排队的队伍中领到了粥,鬼见愁手里捧着的碗被盛得满满的。
鬼见愁抬眼冲隆夫人笑了笑:“多谢夫人!多谢大善人!”
鬼见愁端着粥走了,隆夫人毫无察觉。
佘管家道:“好了,夫人,您大病初愈,快先回去吧,这又脏又乱的,交给我们。”
隆夫人点点头:“也好,我也真是累了,不施粥不知道天下疾苦啊!穷人可真多,这粥熬的太稀了,一碗两碗的都不顶事。你让厨房再熬粥的时候,多下点儿米!”
佘管家领命:“是!”
隆夫人想了想:“还有,每个人加个干粮吧,既然是救济穷人,就让人家吃饱了!”
佘管家点头:“已经让厨房蒸馒头了,应该快好了,夫人放心!”
隆夫人点着头走了,瑛娘远远地看着隆夫人的身影,就在瑛娘走神之际,没想到鬼见愁和夜猫子正奔她而来,就在她躲的墙角旁边,两个人坐在地上喝起了粥。
幸好鬼见愁没有发现瑛娘,瑛娘连忙转过头去,不知如何是好,鬼见愁离她近在咫尺,瑛娘大气儿都不敢喘。
夜猫子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瑛娘:“兄弟,怎么不去喝粥?没碗?”
瑛娘不敢回声,使劲地点了点头,夜猫子一口将粥喝完,把碗递给瑛娘,瑛娘只好接过碗,起身向正在排着的队伍走去,她在排队的队伍中走着,却始终观察着鬼见愁和夜猫子,随着队伍前行,瑛娘离佘管家越来越近,她在想如何将这一消息传给佘管家。
正在这时,两笸箩馒头被下人从门里抬了出来。
有小叫花子高喊:“来馒头啦!”
呼啦一下,所有叫花子全都拥了过来,可是瑛娘没有动,她反而向后退了几步,趁乱,瑛娘又向鬼见愁和夜猫子待的地方望去,可是人已经没了。
瑛娘吓了一跳,透过人群,她远远地看见鬼见愁和夜猫子的身形已远去,她不顾一切,追了过去。
瑛娘见鬼见愁和夜猫子的背影钻进一个破屋子,她来到藏身之处的外面,见有堆柴禾垛,便躲在里面等待着。
瑛娘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鬼见愁躲进的屋子,死死地盯着。
隆家大门口,天色已晚,有下人掌灯,灯火映衬下的“隆”字格外的显眼。
隆家天井,佘小四推开侧门,见四下无人,做贼一样快步走向佘管家的房门。
佘队长进了屋,佘管家埋怨道:“你咋才来呀?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能等天黑再过来!万一……”
佘小四一脸的不高兴:“万一怎么了?我倒是想早来,隆县长正在部署重要指示,我是警察局长,敢走啊?”
“三少爷又给你们啥指示啊?”
“这指示可是深得民心,隆县长要打拐。这回可好了,再见着那种缺良心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我佘局长一枪子儿一个,全毙了他们!”
“好,人贩子最可气了,各个该杀!”
“就是,从今以后有我佘小四在,保天下无拐!”
“嘿,这话说得,有英雄气魄!”
佘小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话是学来的,隆县长说的是有他隆延宗在,保天下无拐,我跟着鹦鹉学舌,换成了自己的名。”
“那也不错,跟着三少爷学,挺好!”
“指示不是瞎指示的,指示完我得抓落实,明儿个我可就不能再来了,还有我那几个兄弟,也得撤回去干活了。”
“那哪行啊,你们都走了,谁保隆家家宅平安?”
“哎呀,土匪都杀光了,家宅早就平安了!跑个把儿的,还敢到孝兴来?不怕我们警察?”
佘管家一时无语。
佘小四接着说:“姑姑,这些天我带着兄弟们住在隆家,你可千万别让县长知道,他是个好官,要是知道我假公济私,天天给他看家护院,非把我这局长撸了不可!”
“可是……”
“行了,姑姑,没什么可是了,这些天我背着隆县长天天晚上来,已经够意思了,再说,兄弟们一到天黑就藏进隆家跟做贼似的,这让别人知道了还得了?时候长了,出了什么事,谁担待的起?”
佘管家听得直嘎巴嘴。
佘小四又说:“现在不是以前了,我是警察局长,正式的,省城任命的,你以后支使我也掂量合适不合适!那啥……饿了,让厨子给煮碗面去呗?”
“行,警察局长,你了不起!”佘管家没好气儿地走了。
隆家客厅,隆老夫人、隆夫人和隆延宗老少三代正在一起吃着饭。
隆延宗说道:“我不光要打拐,还要封掉孝兴境内所有的大烟馆!若当年没有人贩子,大烟馆,二嫂又怎么会落得……”
隆延宗说不下去了,眼眶湿了,他端起酒杯一口将酒干掉,隆夫人和隆老夫人对视。
延宗又说道:“奶奶,娘,我曾经答应过二嫂,要亲自帮她找回盼娣和招娣,可刚刚上任,真的是抽不开身,我想派隆喜儿多带些人手,过黄河去寻找那个盖家班,奶奶和娘觉得如何?”
隆老夫人点头:“好,好,让小喜子去吧,他靠得住。”
延宗笑了:“多谢奶奶,娘,我吃饱了,去练一会儿拳。”
隆夫人劝道:“再多吃点儿吧。”
延宗摇摇头:“不了。”
隆夫人站起身,心事重重,她回到隆老夫人身边坐下。
隆老夫人转着眼珠:“儿媳妇,你瞧出什么来没有?”
隆夫人一愣:“什么?”
“你儿子……”
“我儿子?延宗真是长大成人了,当了县长,心怀社稷,想的都是黎民百姓的疾苦……”
“不是问你这些,别的!”
“他日夜操劳,好像有些累,脸色不太好……”
“哎呀,也不是这些,再往别地儿想想!”
“娘,我真的想不到了……”
“亏你是个当娘的,你儿子刚才说的这几件事,每一样都是绕着柳瑛娘的,你没听出来?”
“是啊,娘,您的意思……”
隆老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柳瑛娘没死,是和隆家的缘分没了呀!这可坏了事了!你不是跟老三提过亲嘛,赶紧的,把那几个姑娘的照片都拿来让我相相,赶紧给他成亲,不然要出大乱子!”
隆夫人愣住了:“您是说,我儿延宗也被那柳瑛娘把魂儿……”
隆夫人刚说到这儿,隆老夫人伸出手制止了她:“住口,千万别说出来,就算是真有这么回事,也别把窗户纸捅破了,有些事你装糊涂就过去了,但要是把事挑明了,没准还就成了真了!”
隆夫人无语,隆老夫人仔细地琢磨着。
隆家院落,隆延宗打着拳,大师兄走来,站在他的身后。
大师兄道:“去追二嫂的两拨警察都回来了,没找着人。”
隆延宗打拳打得更凶,汗如雨下。
大师兄继续说:“还有就是,该撒的网都撒出去了,没得到鬼见愁的任何消息。”
隆延宗不语。
大师兄又道:“小尾巴,你也别太把那鬼见愁放在心上,二百来号土匪全被咱们收拾了,吓也把他吓跑了!”
延宗一个重拳击出:“他要是能被吓跑了,就没鬼见愁这个绰号了!”
大师兄说:“我倒是有个主意,要不让人画出画像来,全城贴出去,请老百姓帮咱们一起抓住这个悍匪!”
隆延宗摇头:“这可不行,要是让老百姓知道还有个心狠手辣、恶名昭著的土匪头子没有伏法,而且是鬼见愁,会造成恐慌的,再等等吧。”
大师兄点着头。
隆家隆延宗房,已经洗漱完毕的隆延宗将一把枪压满了子弹放在枕头旁,才躺在床上睡去。
月如杀人的刀。
藏在柴禾垛里的瑛娘不敢入睡,她瞪大了眼睛观察着鬼见愁藏身的屋子,终于,鬼见愁现身了。
月光下,鬼见愁将磨的锃亮的刀插在了腰间,那刀光让瑛娘不寒而栗,夜猫子还拄着拐,他是真瘸,可鬼见愁健步如飞。
鬼见愁和夜猫子路过柴禾垛子的时候,瑛娘吓得气儿都不敢喘,两土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瑛娘连忙起身追去。
鬼见愁与夜猫子翻墙跳进隆家。
夜猫子突然说:“大哥你听,有小孩的哭声!”
鬼见愁道:“小孩?好啊,没准是柳瑛娘的崽子,顺着哭声摸过去,先宰了柳瑛娘那婊子!”
隆老夫人房里,孩子正被老太太抱在怀里。
隆老夫人摇着头:“这孩子,好几天没吃奶了,哭得劲儿还不小,哭得我真是心烦意乱!”
看着五儿的脸,老太太皱着眉头。
隆家大门口,瑛娘气喘吁吁地跑来,不顾一切地去砸门。
门开了,看门的下人不耐烦道:“去,去,去,臭叫花子,深更半夜的你干什么?”
瑛娘摘下帽子:“是我,我是柳瑛娘!”
下人一惊:“二少奶奶?”
瑛娘说:“快把锣给我找来!”
隆家院落,鬼见愁和夜猫子手里提着钢刀快步跑过。
孩子的哭声传来,隆夫人有些心烦意乱,佘管家正在帮隆夫人安顿睡前的床铺。
佘管家说:“夫人,您睡吧。”
隆夫人摇头:“孩子哭成这个样子,我哪里睡得着?”
佘管家的脸上有些难看:“都怪我废物,没找好奶妈,不过您放心,又找了两个,明儿一早就来。”
隆夫人叹道:“这都几天了,这孩子一会儿不停地哭,我怕的是……”
佘管家连忙阻拦:“哎呦夫人,这深更半夜的,您可别说不吉利的话,待会儿我过去,和老夫人商量商量,先把孙少爷抱到我屋里一个晚上,让您和老夫人睡个安稳觉。”
隆夫人点点头:“这样也好,兴许老夫人信得过你。我倒没啥,实在是怕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天天睡不了觉怎么行?”
两名持刀之匪迅速冲进隆家客厅的外厅,外厅没人,他们判断着,穿过客厅,来到天井。
天井里,孩子的哭声继续着。
夜猫子竖起耳朵听着,往内厅的方向一指,鬼见愁点头,和夜猫子就向内厅摸去。
鬼见愁和夜猫子摸进了后厅,孩子的哭声传来,鬼见愁示意夜猫子看向后面的门,二人断定了方向,刚要加速冲向老太太卧房,远处传来了锣声。
两个人一惊非小,迅速背靠背靠在了一起。
夜猫子问:“大哥,我们不会是露了行踪吧?”
鬼见愁咬着牙:“谁他娘的知道,走!”
说着鬼见愁一挥刀,二人向后面冲去。
隆家院落,已经扔掉拐杖的瑛娘敲着锣,虽然有些瘸,但她顾不得疼痛,瞪大了眼睛使劲地敲着。
隆延宗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他听见外面的锣声,抓起了自己的枪。
老夫人房里,婆子看向隆老夫人:“老祖宗,敲锣了?这深更半夜的,您看?”
隆老夫人一惊:“不好,准是进来土匪了!快,捂住孩子的嘴,把他抱后边去!”
婆子连忙抱着孩子藏到隆老夫人床榻的后面。
隆夫人房,正要开门的佘管家听到锣声,吓了一跳。
隆夫人惊恐:“这是怎么回事儿?”
佘管家道:“夫人别怕,这些天,我一直让我侄子带着十来个警察住在咱们家了!”
隆夫人点着头。
隆家下人房里,十几个警察在大炕上睡了一排,佘小四睡在一旁单独的床上。
锣声传来,佘小四一个猛子坐了起来,警察们也都惊醒。
佘小四大喊一声:“兄弟们,抄家伙!”
一众警察冲出房间。
此时,鬼见愁和夜猫子撞开客厅的后门,发现左右各有一个小门,可孩子的哭声已经停止,他们判断不出是从哪个门里传出来的。
夜猫子为难道:“大哥,俩屋都亮着灯呢!”
鬼见愁咬咬牙:“一人一屋,捡值钱的抓一个准能保命!”
夜猫子点头:“明白!”
二人各自抬脚,向离自己近的房门踢去。
鬼见愁踹开的是隆老夫人的房门,坐在榻上的隆老夫人刚好站起身来,一见鬼见愁,吓得瞠目结舌。
老太太下意识地叫了出来:“二当家的?”
鬼见愁一瞪眼睛:“老太婆?”
隆夫人房,门被夜猫子撞开,佘管家连忙用身体护住隆夫人。
夜猫子笑了:“呵,隆延宗他娘,我见过你!”
说着,夜猫子就冲上前去,佘管家挺身上前,被夜猫子一个巴掌抽在一旁,他上前抓住了隆夫人,往外就拽。
鬼见愁拽着隆老夫人,夜猫子押着隆夫人,两个人从后门回到了内厅,有几个下人婆子听到声音赶来,一见土匪绑了夫人和老夫人,吓得吱哇乱叫,四处逃窜。
天井,隆延宗冲了进来,见有下人跑出已知不好,冲进后厅,他吓了一跳,他用枪对着鬼见愁和夜猫子,大声地喊着:“放下我娘!放下我奶奶!”
鬼见愁哈哈大笑:“隆延宗,你在家?正好,我们哥俩儿算是没白来!”
鬼见愁和夜猫子对视,两人见到隆延宗都不怕反喜,这时佘小四带着一众警察冲了进来,一排枪指着两名土匪。
隆延宗一愣,看着佘小四:“你们怎么在我家?”
佘小四道:“我姑姑早就料到土匪会来报复,一直让我们住在这儿……”
见情况不妙,佘小四压低声音:“隆县长,怎么办哪?”
佘小四一句话问到了隆延宗的心里,隆延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隆老夫人咳嗽一声:“孙子,没什么不好办的,开枪,别管我,也别管你娘,开枪!”
隆延宗一愣:“奶奶?”
佘管家从后面跑来:“不能啊!三少爷,可不能开枪啊!夫人……”
隆夫人气得怒喝道:“别哭哭啼啼的,让到一边儿去!延宗,你奶奶说得对,土匪都是杀人的魔王,我和你奶奶既然已经他们被抓了,想活是不可能了,想想你爹,不用管我们,开枪!为你爹报仇!”
隆延宗有些为难:“娘?”
鬼见愁哈哈大笑:“哈,真没想到啊,隆家的女人都够了不起的!隆夫人,我还是头回打交道,也是女中豪杰呀!”
隆夫人嘴硬心虚,哪敢看鬼见愁。
鬼见愁道:“死老太太,你可真是成了精了,天天晚上给我洗脚,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一直假装兰婆子,在七十二寨对付了十几年,我愣是没看出来!”
隆老夫人说:“鬼见愁!知道我老人家的厉害?还不缴械投降?”
“放屁!”鬼见愁刀上一用劲老太太直闭眼,她真怕鬼见愁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鬼见愁压低声音:“死老太婆,你想早点儿死,可没那么容易!”
隆老夫人睁开眼,她预感不妙。
鬼见愁大声地说道:“隆延宗,我们七十二寨挑的那杆大旗想必你是见识过了,‘有仇必报!二百来号兄弟都死在你的手里,今天我们哥俩就是回来报仇的!看着你奶奶和你亲娘被抹了脖子,你心里边一定不好受吧?”
隆延宗急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鬼见愁察言观色:“好,你心里不好受,我心里可就舒服了,怎么样,我这就把你奶奶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给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隆延宗急了:“别!鬼见愁,你有本事冲我来,我奶奶快八十岁了,你这样对她,算什么英雄好汉?”
鬼见愁冷笑道:“谁是英雄好汉?我他娘的是土匪!我管她多大岁数呢?夜猫子,今天这场面也不错,这地方富贵干净,咱哥俩不走了,砍下这两个女人的脑袋,就到阎王爷那儿找兄弟们喝酒去!”
隆延宗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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