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柴禾垛子愣了愣:“这话还挺中听。”
延宗说:“大哥请坐。”
高柴禾垛子坐下,指着另一个位置:“兄弟也坐吧。”
延宗笑了,打开酒坛子:“大哥请。”
高柴禾垛子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又递给了延宗。
延宗接过来也喝了一口:“大哥,向您赔罪……”
高柴禾垛子伸手制止道:“你先等会!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来吗?”
“这有关公像?”
“不对!四年前,就是在这个破庙里,我把我三个月大的、死了娘的、没奶吃的儿子交给了你二嫂柳瑛娘。”
延宗一愣。
高柴禾垛子接着说道:“我要去给孩子他娘报仇,又怕孩子饿死,所以我必须把孩子交给一个有奶的女人。当时柳瑛娘的孩子丢了,正在四处找,急得要跳黄河。是我在黄河边上,把她扛到这的。”
延宗点头:“二嫂已经告诉我了。”
高柴禾垛子难以置信:“真的?”
“她亲口说,你是孩子的亲爹。”
高柴禾垛子抢过酒来,喝下了一大口:“看来柳瑛娘是个好女人,坦荡。当年把孩子托付给她是托对人了!”
延宗也抢过酒来,又喝了一口:“昨夜,要不是你鲁莽,今天一早,二嫂就会找我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
高柴禾垛子问:“你会怎么办?”
“想尽一切办法,把孩子还给你呀!”
“你说的是真的?”
“当着关老爷的面儿,我隆延宗若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好,那你现在还吧,把孩子还给我,打我黑枪的事儿我可以不计较!”
“这……”
“我知道你做不到,说!谁想要我的命啊?你可别告诉我是佘小四啊,他最多就是个打手。我问的是谁是幕后黑手?你给我交出来,我就一辈子跟你做好兄弟!”
延宗一下被问住了。
高柴禾垛子道:“你不说,我就跟你割袍断义!”
延宗拿起酒来喝着:“请大哥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不行!凭什么?老子冲锋陷阵挂了花那叫光荣,这倒好,被人打黑枪算计?就算我不计较,我的兄弟们会干吗?绝不会干!隆延宗,把幕后黑手交给我,让我处置。”
“不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结拜大哥!要算计我的坏蛋,比我跟你还亲?”
“你说对了。我不能告诉你是谁,不然,就是不孝!”
“我明白了,是你娘。我有情报,你娘是隆家的当家人,杀伐决断都掌握在她的手上。”
“不是!”
“那还能有谁啊?”高柴禾垛子愣住了,轻声问道,“不会是你奶奶吧?”
“我说了,我不能告诉你!”
“你这不已经告诉我了吗?”
延宗低头默认了。
高柴禾垛子笑了:“嘿,新鲜,那小老太太瘦得不像样,还挺心狠手辣!可是我不明白了,她要我的命干什么呀?”
“你就别打听了,大哥,给兄弟个面子,这件事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你要是想解恨,掏出枪来,给我这来一枪!”延宗指着自己的肩膀。
高柴禾垛子抢过酒坛子喝了一口:“按说,既然咱俩是结拜的义兄义弟,我这个当义兄的,就该给你面子。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了,兴许我能替你分忧解愁呢!”
“说不清楚!”
“你必须得说!”
“不说!”
高柴禾垛子笑了:“隆延宗,跟我使横的?你以为我没有防备?”
高柴禾垛子一吹哨,高棒子带着七八个士兵冲了进来,延宗愣住了。
高柴禾垛子道:“我可以是团长,也可以是土匪。我把你引到这来,还有个目的,就是绑票!在我的军营门口绑,眼线太多了,全县城都知道了,闹到省城,大帅再治我的罪?那可不划算。现在我绑了你,谁都不知道。我也不要金银财宝,就要我儿子。儿子到了我的身边,我立刻撕票,把你分尸扔在山上,野兽会吃得连渣都不剩,我还就不承认绑过你了。你说,这主意高明吧?谁都不能把我怎么样!”
“高柴禾垛子,你真是个混蛋!”
“混蛋也是被你逼的!四年啊,我日思夜想的儿子还活着……”
高柴禾垛子撸起那只受伤的胳膊,胳膊上是大大小小的刀疤:“你看!这是什么?”
延宗一愣。
高柴禾垛子说道:“我一直以为,我儿子死了,我觉得对不起他,每当想起孩子,心里难受的时候,我就在这划上一刀放血!”
高柴禾垛子热泪横流,延宗有些触动。
高柴禾垛子叹道:“你还没有当爹,你不明白我的心情!”
高柴禾垛子饱含热泪的双眼,更让延宗不忍直视。
延宗说:“大哥,你先让兄弟们都出去,我慢慢跟你说。”
隆家祠堂里,瑛娘正带着五儿擦地板,就如同当年萧姑带着她擦地板一样。
五儿和瑛娘在祠堂中间汇合,娘儿俩相视而笑,五儿天真的笑容,瑛娘看着有些心酸。
破庙里,高柴禾垛子摇着头:“这是什么家规?你们大户人家也太不讲理了!”
延宗喝了一口酒:“不许欺骗祖宗,这规矩本是没错的。当年,奶奶带着二嫂从七十二寨回到隆家时,说了谎话也是迫不得已,可现在……奶奶是最要面子的,一旦这件事情被戳破了,她老人家肯定没法活了。至于二嫂,那还用说吗?大哥,两条人命,要是没有瑛娘,你儿子活不了这么大,她是你的恩人!为了父子团聚不顾恩人的死活,你这样的义兄,我不认也罢!你当着关公的面儿割袍断义或者绑我的票,都随你的便!”
高柴禾垛子抢过酒坛子,“咕咚、咕咚”地喝着,他问:“就没别的办法吗?”
延宗摇头:“真没有。”
“那我时常看看我儿子行吗?”
“也不行,酒席宴上,你非要认二嫂,很多宗亲长辈都看见了,他们疑心都很重。现在就有人怀疑,孩子是你和瑛娘的私生子!”
“这什么人散布谣言,老子枪毙了他们!”
“你要枪毙谁啊?既然你我是结拜兄弟,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那些都是我的宗亲长辈,在孝兴个个德高望重,你枪毙一个试试?”
“可是……你净说你的理,难道要让我们分散多年的父子,同在一个县城,不能见面?既然你是我的结拜兄弟,不能光为你的家人想,也得为我想想啊?”
“大哥,只能等奶奶她老人家寿终正寝,我会安排二嫂离开隆家,躲得远远的,那个时候,定将孩子奉还!”
延宗走到关老爷面前“噗通”跪倒:“我隆延宗当着关老爷的面儿发誓,说到做到,请大哥成全!”
高柴禾垛子抢过酒坛子,一口气将酒全部喝干,他将酒坛子高高举起,“啪”的摔在地上,酒和眼泪在他的脸上交错纵横。
隆延宗低头不语,高柴禾垛子紧咬钢牙。
不久,高柴禾垛子搂着延宗哈哈大笑,从破庙里出来,高棒子等人见状都愣住了。
高柴禾垛子一瞪眼:“犯什么愣啊?我和义弟和好了,话已经说开了。之前的事,包括黑枪,全都一笔勾销!”
高棒子嘟囔着:“那孩子……”
高柴禾垛子一皱眉头:“什么孩子?”
“刚才您不是说您儿子……”
“你耳朵塞鸡毛,听岔了。我高柴禾垛子仨小老婆都是花瓶摆设,收了她们一年多了,没一个怀上的,哪来的儿子?”
高棒子不敢再问,延宗看着高柴禾垛子,心生感谢。
隆家祠堂,延宗静静地站在瑛娘对面陈述着,瑛娘静静地听着。
瑛娘躬身行礼:“如此正好,孩子他三叔,多谢你从中周旋解了我的围。”
延宗连忙还礼:“哪里……昨天是二嫂解了咱们隆家的围,延宗在此谢过。”
“行了,咱俩就别谢来谢去的了。兄弟媳妇在隆家还习惯吧?”
“她好的很。”
瑛娘转过头去,双手合十,对着祖宗牌位:“求祖宗保佑,保佑我弟媳洪凤鸣早点怀上三弟骨肉,为隆家延续香火。”
延宗看着瑛娘,感慨万千。
瑛娘道:“你们有了孩子,我离开隆家才水到渠成。他三叔,你快回去吧,和以前一样,平时请少来祠堂。”
延宗点了点头:“二嫂保重。”
瑛娘颔首:“三叔保重。”
延宗转身走了,规规矩矩地关上了祠堂的门。
军营门口,高柴禾垛子刚要进门:“谁?谁来了?”
卫兵汇报:“是隆家大少奶奶,隆延宗的大嫂。”
高柴禾垛子看了眼高棒子:“这女人我见过,有什么情报没有?”
高棒子回话:“河曲万家的,省城万专员的亲妹妹。”
高柴禾垛子点头:“噢,对,你跟我说过,不是个善茬。她找我干嘛?”
见高柴禾垛子进来,隆万氏笑成一朵花,迎了上去:“高团长,您回来了。”
高柴禾垛子一见隆万氏,他向后一步,抱拳:“大嫂,高某这厢有理了。”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高团长,小妹这里给您见礼。”
高柴禾垛子一愣:“小妹?这怎么论呐?”
“那您叫我大嫂又是怎么论呐?”
“当然是从义弟隆延宗那儿论啊。”
“都打了黑枪了,还叫义弟,大哥你可真厚道。我自称小妹,是从我哥哥万专员那论的。”
“哦,万专员。省主席身边的大红人,我们俩不认识啊。”
“我哥哥怎么说跟您很熟悉呢?他告诉我您是大帅的结拜兄弟,我哥哥跟大帅的交情,想必高团长也听说过吧?”
“听说过,听说过,那我也就不见外了。找哥哥什么事啊,小妹?”高柴禾垛子拍着肚子,假装不怀好意地看着隆万氏。
“哎,你一叫我小妹,我立刻觉得自己又活了。在那栋老房子里囚着,我都觉得土埋半截了。大哥一看就是大英雄,了不起的男人,小妹打听打听,当年你是怎么看上柳瑛娘的啊?那么个丧门星,土的都掉渣了,哪配得上大哥啊?”
高柴禾垛子一皱眉:“小妹的话,我没听明白,柳瑛娘可是二嫂啊!别开玩笑。”
“行了大哥,别跟我打马虎眼了,柳瑛娘那孩子,是您的吧?您就跟我说实话吧,我好歹是隆家的长房媳妇,兴许能帮上大哥呢?”
“孩子?我的孩子?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您还是不信任我?柳瑛娘那孩子要是跟您没关系,您深更半夜的去祠堂干啥啊?”
“噢……”高柴禾垛子假装恍然大悟,“是因为我大半夜的去了祠堂,小妹才起了疑心?告诉你,我呀,打仗的时候被炮弹炸过,脑子给炸坏了,一到晚上就梦游,那天延宗娶媳妇,二嫂柳瑛娘来了,我一看见她,就犯了病,夜里就梦游到祠堂去了。小妹,那天你坐哪桌来着?我要是先看见你,梦游准保找你去,要说长相,柳瑛娘哪能跟小妹比啊,小妹虽说是大嫂,可是看着比二嫂年轻多了。你这腰细的……”
说着,高柴禾垛子就去摸隆万氏的腰,隆万氏本来还想套话,一见高柴禾垛子动真格的,吓坏了。
隆万氏急道:“哎,高团长……”
高柴禾垛子一瞪眼:“叫大哥!”
隆万氏挣脱:“不是,高团长!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高柴禾垛子叫道:“哎,小妹,你别走啊!你住哪个院子?告诉大哥,今儿晚上梦游了,我好有地儿去!”
隆万氏已经吓得跑了出去,高柴禾垛子收起了一脸的淫恶之相。
高柴禾垛子暗暗摇头:“看来隆延宗没骗我,这大户人家,四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钢刀!柳瑛娘带着我的儿子,熬到今天肯定不容易。”
隆家长房,隆万氏端着架子:“七舅爷,那些年你可没少拿我银票。”
七舅爷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也没少帮长房说话办事,不是吗?”
“你再出一回头,我亏不了你。”
“现在我可不敢了,老姐姐回来了,这个家轮不到我说话了。”
“那我就把你拿我钱的事都告诉老太太!”
“别啊,老大媳妇!”
“这一回我是让你帮隆家祖宗出头!”
“啊?”
隆万氏抓起一把银票,按在了七舅爷手里:“这件事办好了,银票是你的,隆家上上下下还都会对你感恩戴德!”
七舅爷心动了。
七舅爷、三叔公、四叔公聚在凉亭里。
三叔公道:“黄七爷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含糊。老四,人家是舅爷,为了隆家的事都这么操心,咱们老哥俩责无旁贷啊!”
四叔公点头:“对,责无旁贷!”
三叔公说:“走,找老嫂子说去!”
七舅爷脸上出现了笑容,三个老头奔客厅方向走去。
隆老夫人房里,老祖宗问:“这三个老东西来干什么?”
隆夫人回话:“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三位长辈觉得蹊跷,想跟您理论理论。”
“我不跟他们理论,儿媳妇,替我挡一阵。”
“是。”
隆家客厅,隆夫人端坐,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佘管家。
佘管家道:“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老太太今天身子不太舒服,你们有什么事跟夫人讲吧。”
三叔公为难:“这个事跟延宗他娘讲,不太合适啊。”
佘管家回话:“没什么不合适的,老太太早就说过,虽然她回来了,可夫人还是隆家的当家人。”
四叔公点头:“哎,行,三哥,跟谁说都是说!我先说!”
天井里,隆万氏竖起耳朵偷听。
内厅,四叔公站了起来:“这柳瑛娘带着孩子回到隆家已经三年多了,孩子四岁了,长得倒是不错,也清秀,可就是不像隆家的人啊。”
天井里,隆万氏美得直攥拳头。
内厅,隆夫人脸色很难看。
四叔公道:“前两天,延宗娶媳妇,酒席宴上,那个姓高的团长和柳瑛娘……我们大家可都看见了,老头子我心里边直犯嘀咕。”
三叔公也说:“我也犯嘀咕,延宗他娘,当年柳瑛娘丢了孩子,可是拿着枪回来找过你算账的,动静闹的挺大,走的时候疯疯癫癫,大伙都以为她寻了短见,请问,她又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把这个孩子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佘管家看向隆夫人。
隆夫人点头:“说清楚了,孩子是丢了,后来她又自己找着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吗,更何况有婆婆作证。”
七舅爷疑惑:“我老姐姐作证?难道她看见柳瑛娘找到孩子了?不对吧,我老姐姐可一直被关在七十二寨,难道柳瑛娘是在土匪窝子里找到她丢的孩子?”
第五十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