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石板,冷清清的街道,隆延宗形只影单,他叹了口气,想起了之前在办公室里的对话。
当时,大师兄说:“黄河水流湍急,人一掉下去,那真是一泻千里,说不好被冲到哪呀!”
佘小四也说:“是啊,我派了两队人马,沿黄河两岸往下找,到现在毫无音信。”
大师兄劝道:“小尾巴,大师兄说句不吉利的话,你得往最坏了想……掉进黄河里大难不死的,毕竟是少数啊!”
佘小四带着哭腔:“就是啊,您节哀得了,还得想好,将来要是见到二少奶奶,这事儿怎么跟她说啊?”
延宗又长叹了一声,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
街道上,一个人在背后跟踪着隆延宗,他突然加速向延宗袭来。
延宗感受到了背后的风声,猛地回头,可一个大木棒已经横扫,向他的额头砸来。延宗毫无防备,正被砸中,“咣当”倒在地上,额头上留下了鲜血。
袭击他的是一个壮实年轻人,年轻人一挥手,黑暗中又闪出两个黑衣人,黑衣人迅速将昏迷的延宗装进了麻袋,一个车把式赶着一辆马车刚好经过,三人并不躲闪,将麻袋扔上马车,他们本就是一伙的,马车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高挂着灯笼的隆家大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袭击隆延宗的年轻人突然从黑暗中跑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只弓,他将一支箭搭在弓上,箭头上插着一封信。
弓拉满月,年轻人一松手,那支箭划破夜空,正扎在隆家的门匾之上。
第二天清晨,大门打开,隆喜儿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
小家丁们指着:“您快看看吧!”
隆喜儿看向门匾之上的箭,也吓了一跳:“找梯子,把它取下来!”
客厅里,隆夫人看着信,留下了眼泪:“娘,延宗这是……”
隆老夫人道:“给我!”
隆老夫人接过信看着,恐惧袭上额头。
隆喜儿站在客厅里焦急不安,他身后,门帘挑开,佘小四和大师兄冲了进来。
佘小四急道:“信呢?给我看看……”
佘管家连忙从隆老夫人手里接过信,递给佘小四。
佘小四拿过信来嘟囔着:“敢绑县长,哪来这么大胆儿的土匪……七十二寨?”
信的落款正是七十二寨,佘小四和大师兄相互对视。
大师兄皱眉:“是听说七十二寨又出了土匪,可是前方战事正紧,一直没顾上啊!”
隆夫人说:“快把我送去,换延宗回来!”
佘小四摇头:“夫人,您说笑话呢吧?土匪的话能信吗?他们说把您送上山,就放县长,这只能说明土匪跟隆家有仇!抓走一个嫌不够本,还想让隆家再搭上一个。”
隆夫人不知所措:“可是哪来的仇家?”
隆老夫人叹道:“仇家狠毒,是想灭隆家的门啊!”
隆夫人看向隆老夫人。
隆老夫人解释道:“你想啊,绑了延宗还想要你的命……你们俩要是出了事,我这条老命还能活得下去吗?咱们仨都没了,隆家不就被灭了门了嘛?”
隆夫人急了:“是啊,娘。该怎么办好,你老人家快拿主意!”
隆老夫人想了想:“先把长房的猴崽子,吊在院里边打,审审他。”
隆夫人一愣:“长房的?”
“我们都没了,隆家还不就剩下长房了?”
“您的意思是……”
“那猴崽子不学无术,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土匪没准就是他勾结的!”
“他有这么大胆子?”
“这个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喜子,你去办!”
隆喜儿答话:“是,老祖宗放心!”
佘管家一直看着佘小四,一副担心的神情。
凉亭里,隆喜功被吊了起来。
“别打我儿子!”隆万氏想冲上来保护隆喜功,可是两个婆子控制住了她。
隆喜儿问:“你招不招?”
隆喜功恐吓道:“你敢打我?隆喜儿,将来我爹打到孝兴,我将你碎尸万段!”
隆喜儿大怒:“你说什么?你盼着你那汉奸亲爹带着日本鬼子打到孝兴来?难怪老祖宗让我打你,你真欠打!”
隆喜儿抡起鞭子一阵狂抽,隆喜功是嗷嗷乱叫。
隆万氏急得大喊:“儿子!儿子!”
佘管家将佘小四拉进自己房里。
佘小四皱着眉:“干嘛呀姑姑?我都快急死了,哪有功夫跟你聊天?什么事你快说!”
佘管家问:“你怎么打算?”
“这还用问吗?身为警察局长,隆县长最信任的兄弟,这个时候,我得带着全县城的武装攻上七十二寨,把县长救回来啊!”
“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刚有了儿子……”
“就是啊!儿子都有了,我已经为老佘家传宗接代了,没后顾之忧了!”
“你说什么混账话?哪来的老佘家?”
“姑姑,咱俩都姓佘啊?”
佘管家嘎巴着嘴,犹豫半天还是没说出真相:“你个没出息的,就心甘情愿当一辈子奴才?”
“什么奴才啊?我是警察局长!县长被土匪绑了票,我去救他,这是我的职责!”
佘管家低语道:“什么局长,还不是隆家的奴才……”
“姑姑你怎么了?你不一直说,咱们的一切都是隆家给的,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隆家的大恩大德吗?”
“可是你……你本来不是个奴才!”
“我糊涂了,姑姑,你到底啥意思?”
“行了,行了,一句两句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土匪山你不许去,你得给我活着!”
“那不行啊!”
“我不管,你要不听我的,我就一头撞死!”佘管家逼近佘小四,“小四,你的命是我给的,这回你得听我的!”
佘管家的话中似有另一层含义,可佘小四并没有听出来。
县长办公室里,大师兄问:“佘局长,队伍集结的怎么样了?”
佘小四仿佛在深思:“大师兄,我想来想去,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大师兄急道:“小尾巴都被土匪绑走一宿了,再磨蹭,命都没了!”
佘小四摇头:“县长经常教育我们,现在是战时,做任何事情都要顾全大局,都要深思熟虑;倘若我们带着全县城的武装,去打七十二寨,那孝兴就空虚了……万一这是日本人的计策,可怎么好?”
大师兄愣住了:“我,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还有,土匪点名要隆家当家人的命,万一是调虎离山呢?警察都走了,谁保护隆家的安全?”
“有道理……那怎么办?总得救人吧!”
“事到如今,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大师兄一拳砸在脑袋上:“有了!你是警察局长,你坐镇县城,我去求高旅长,跟他借兵!”
“哎,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定了!”
“我这就走。”
大师兄大踏步走了。
佘小四直抽自己嘴巴子,自语道:“佘小四,你真他娘的不仗义!”
佘小四想了想,又抽了一个更狠的:“你还是兄弟吗?”
第三个嘴巴抽在了自己的脸上:“可也不能让姑姑寻死去啊!真难死我了!”
挽着袖子的隆喜儿走进客厅:“老祖宗。”
隆老夫人问:“怎么样?”
隆喜儿回禀:“长房少爷确实不是好东西,盼着他的汉奸亲爹来呢,可是……依我看,勾结土匪绑票三少爷这件事,不像他干的。”
隆老夫人颔首:“哦……”
正在这时,隆万氏冲了进来:“你们……你们……”
隆喜儿横眉冷对、隆老夫人正襟危坐、隆夫人怒目而视、而佘管家根本不拿正眼瞧她。
隆万氏咬着牙:“你们欺人太甚了!”
隆老夫人瞪眼道:“现在是战时,我孙子是一县之长,他出了差错对孝兴就是天大的事!谁让那猴崽子是汉奸的种呢,我审审他怎么了?”
隆万氏恨声道:“你们冤枉我们母子,就是不行!”
隆夫人冷冷地说:“受不了委屈你随时可以离开隆家!”
隆万氏急了:“你就是要把我赶走啊!”
隆夫人道:“是又怎么样?”
“我……”隆万氏咬紧牙关,改了嘴脸,“奶奶,婆婆……三兄弟被绑票了我也心急如焚!我儿子再不争气哪能干出这种事?这样的臆断猜测,真是冤枉得我肝肠欲断啊!”
隆老夫人一摆手:“行了,别在这唱戏了。家里突然出了意外,我着急打错人了,给你陪个不是还不行?回去吧,我心烦呢!”
隆万氏只得扭搭着身子走了,转身之际,她恶狠狠地瞪着隆喜儿,可隆喜儿毫无所惧。
隆夫人问:“娘,现在该怎么办呐?”
隆老夫人挥了挥手:“别急,我知道土匪做事的方法。既然想要你的命,一时半会就不会伤着延宗。怕的就是你傻,真要是把自己送上了山,那你们娘儿俩的脑袋,可就‘咔嚓、咔嚓一起掉了!”
隆夫人闻言更是焦急,不知所措。
前线兵营指挥部里,当兵的穿梭,一片忙碌。
一名副官快步跑来,到高柴禾垛子身后:“报告旅长,有人找您!”
正在和几名军官研究作战方案的高柴禾垛子:“混账!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副官敬礼:“是!”
高柴禾垛子皱眉:“是个屁啊!你还不滚蛋?”
副官低声道:“旅长,来的是个女的。”
高柴禾垛子怒道:“我管她男女呢,忙着呢!”
副官说:“这女的我以前见过。”
高柴禾垛子转过身来:“谁啊?”
副官回话:“就是十几年前,您让兄弟们抬着大红花轿要娶,后来在饭馆里边,跳窗户跑了的那个!”
“柳瑛娘!”话音未落,高柴禾垛子已经冲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高棒子也瞪大了眼睛,追了出去。
瑛娘站在军营门口,高柴禾垛子快步跑来。
高棒子乐了:“嘿,旅长,真是柳瑛娘!”
高柴禾垛子示意高棒子安静,慢慢的走向瑛娘。
高柴禾垛子想起当年的事情:“你……”
瑛娘道:“听说您又升官了,旅长大人好。”
高柴禾垛子用手点指瑛娘:“你……”
瑛娘又说:“十几年没见,但总能听见您的消息。枪林弹雨的,您可没见老。”
高柴禾垛子有些生气:“你……”
瑛娘继续说道:“当年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不至于叫人枪毙我吧?”
高柴禾垛子一甩袖子:“算了!你……一个人来的?”
瑛娘点头:“对,一个人来的。”
高柴禾垛子不再生气,而是变得焦急:“那我儿子呢?”
“我就是到您这,找儿子的。”
“你说啥?柳瑛娘,你疯了吧?我儿子一直跟着你,你到我这来找?”
“不怕高旅长笑话,儿子大了不听我的了……我问问您,队伍是不是刚在孝兴招二百新兵?”
“是。”
“没都送上战场吧?没有牺牲的吧?”
“你说啥呢?新兵哪能随便上战场啊!不经过训练,那还不得擎等着挨枪子啊!父老乡亲把孩子交给了我,我直接送上战场,那我就是有罪!我是把新兵都带出来了,那是让他们跟着队伍训练,也闻闻战场的味……你啥意思?我儿子在新兵营里?”
“应该在……”
“啥叫应该?把新兵全集合了,让柳瑛娘认!”
高棒子领命:“是!”
教军场上,新兵二百,排得整整齐齐,瑛娘在人群中走着,一个一个的认着。
高柴禾垛子紧跟着瑛娘身后,看着瑛娘脸上的表情,一个接着一个,终于,瑛娘绝望地看到了最后一个。
高柴禾垛子问:“没有?”
瑛娘摇头:“没有……”
高柴禾垛子道:“我就说嘛,我儿子要是在,我怎么能认不出来呢?”
“儿啊,你倒是去了哪了?急死娘了!”瑛娘急得直哭。
高柴禾垛子忙劝:“你先别哭!别哭啊!”
高柴禾垛子发现新兵们都侧头看着瑛娘,他一挥手示意高棒子道:“让他们解散!瑛娘,屋里说去。”
前线军营旅长房里,高柴禾垛子问:“你们这些年到底住在哪?我儿子是哪天离开家的?走的哪条路?你都告诉我,我这就派人找去!”
瑛娘不甘心:“新兵都在这吗?”
高柴禾垛子点头:“是啊,都在这啊!”
瑛娘摇头:“不对啊,这孩子从小跟着我,我也算能猜到他脑袋瓜子里想啥,他应该是来参军的呀!”
高柴禾垛子道:“可是没有啊,二百个,一个不少,刚才都给你认过了!”
瑛娘闻言有些绝望。
这时,高棒子插了句嘴:“刚才是一百九十九,差了一个……”
高柴禾垛子一拍脑袋:“哦对,是少了一个,一脚让我从擂台上踹下去那个,现在在隆延宗他们家养伤呢……”
高柴禾垛子突然一激灵:“等会儿……不会是那小子吧?我儿子现在多高了?”
瑛娘说:“老高了!”
瑛娘用手比划着,她的手伸的比自己的头还高。
高柴禾垛子又问:“壮不壮实?”
瑛娘点头:“壮实啊!”
高柴禾垛子感到一阵眩晕:“难道是……难道是我儿子?跟我在一个炕上睡了好几天!他打摆子我还搂着他来着!他会是我儿子?”
高柴禾垛子看着高棒子,用一种问询的目光。
高棒子说:“新兵登记表上,他填的可是没爹没娘……”
瑛娘忙问:“他有没有说自己叫啥?”
高棒子道:“那我得查查去……”
高棒子转身出门。
再回来的时候,高棒子抱着一个大本:“查到了!他登记的大号是‘柳五儿。”
瑛娘惊叫:“哎呀!就是他呀!离开隆家以后我就告诉他,他不姓隆,也不叫牢生。从小我就给他起过名,叫五儿,我还告诉他,他爹姓高,他应该叫高五儿,可是他不干,非要跟着我姓柳!”
高柴禾垛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是我儿子?我的天呐,我一脚差点把他踹死!快快快!备马!我要到隆家找我儿子去!回去晚了他们隆家又该不给了!”
高柴禾垛子急匆匆地从自己的营房冲了出来,高棒子和瑛娘紧随其后。
大师兄一声断喝:“高旅长!”
高柴禾垛子一愣:“你怎么来了?”
大师兄道:“我是来跟您借兵的!我师弟被土匪绑票了!”
高柴禾垛子大惊:“你说什么?”
瑛娘插话:“哪来的土匪?”
大师兄一愣:“哎呀,二嫂,你怎么在这……隆县长就是被土匪绑票了,还是七十二寨的土匪!”
瑛娘难以置信。
这时,一名副官高声喝喊着:“报——东侧山区发现日军大部队!有骑兵、炮兵,目测敌军兵力,一个团以上!”
高柴禾垛子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就来真格的了,一个团……这是要进攻孝兴啊!”
高柴禾垛子冷静下来,看着大师兄:“我义弟被绑架了,这是大事,我得管。可大敌当前,我自己去不了。这股土匪是新出来的,我估计还没成气候,我借你一个连的兵,够不够用?”
大师兄点头:“够用!”
高柴禾垛子想了想:“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啊……高棒子,你跟他配合,无论如何也要把我义弟救出来!至于土匪,国难当头在背后捅刀子,个个该死!全把脑袋砍下来!”
高棒子敬礼:“是!”
高柴禾垛子又看了看瑛娘:“瑛娘,你放心,儿子是受了伤,
第五十六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