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那是,精心做的饭菜,自然就香嘛。”
瑛娘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里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她平淡地将菜放到桌上:“菜齐了,我给你们盛汤吧。”
时少卿拿着架子:“好。”
牢生抬眼,看到瑛娘一愣,他“腾”的站了起来,瑛娘见儿子站了起来,便看向牢生。
时少卿问:“怎么了儿子?”
牢生说:“父亲,她是?”
时少卿掩饰道:“呃……今天是除夕,放了厨子的假,这是新找来的厨娘。”
牢生摇头:“不对,父亲,我在隆家祠堂门口见过她。”
时少卿笑了,转向瑛娘:“你看,想骗孩子都骗不了……虽只见过一次,可他记得你。”
瑛娘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她只得掀开砂锅掩饰。
牢生疑惑着:“父亲,她到底是谁?那天您跟我说,她是对你,对我,都非常重要的人!今天她来了,您又说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瑛娘盛汤的手停住了,她身体僵硬,无法做任何动作,呆呆地看着牢生。
时少卿笑道:“儿子,你觉得她是谁,她就是谁。要不,我们邀请她和咱们爷俩一起吃团圆饭,如何?”
“当然可以。”牢生看向瑛娘,“哦,您请坐。您是长辈,我来盛汤。”
没等瑛娘反应过来,牢生抢过汤勺就去盛汤,可砂锅很烫,牢生一不小心烫在了锅沿上,碗掉在了地上,碎了。
瑛娘惊愕,连忙去抓牢生的手:“烫到了吧,牢生?”
牢生惊愕:“你知道我的名字?”
瑛娘傻了,她看向时少卿。
时少卿假意道:“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名字?我没告诉过你啊?”
瑛娘颤抖着:“他叫……牢生?”
时少卿点头:“对啊,他只有一个名字,牢生,时牢生。在日本生活那么多年,学校的老师、朋友们都劝我给他起个日本名字,可我坚决反对,一直就叫他牢生。我知道了,准是管家多嘴,把少爷的名字告诉你了。”
瑛娘泪下。
牢生问:“您怎么了?”
瑛娘摇头:“没什么……你的手没事吧?”
牢生说:“没事,就是烫了一下。对不起父亲,我把碗打碎了。”
时少卿摆摆手:“碎碎平安,除夕打碎个碗是最吉利的事情了!你们俩都坐下,这碗鸡汤,一定要我亲自盛。”
牢生道:“那怎么可以,父亲?”
时少卿说:“我让你坐下,你就坐下!瑛娘,你也坐下。”
瑛娘和牢生都坐下了,时少卿起身,慢慢地盛着鸡汤。
瑛娘盯着牢生,牢生发现瑛娘一直在看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时少卿将第一碗汤放在了瑛娘的面前,瑛娘推辞。
时少卿道:“哎,这第一碗,一定要给你。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对我,对牢生,都是恩重如山。”
瑛娘回避了牢生探寻的目光,接受了这碗汤。
时少卿又盛了一碗汤,递给了牢生。
牢生说:“父亲先请吧。”
时少卿摇头:“不,这第二碗是你的!要知道,若没有你,这十几年我不会活的这么快乐,我谢谢你……”
牢生尴尬地笑笑。
“这第三碗是我的啦!”刚盛出汤,时少卿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噢,真香!一碗鸡汤,我的魂仿佛都回到了当年。”
说着,时少卿看向瑛娘。
瑛娘强忍住泪水:“时县长,大过年的,你一会死,一会魂的,多不吉利啊!喜欢喝汤,就快喝吧!孩子,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牢生低头去喝汤,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瑛娘欣慰。
时少卿很快喝完了一碗汤,满脸的春风得意。
瑛娘想了想:“时县长,我刚才找了半天,家里边没有酒啊?”
时少卿一愣:“酒?我早忌了。”
瑛娘道:“可是今天过年,无酒不成席啊……”
时少卿说:“只要人对,有没有酒,无所谓!”
瑛娘只得强硬地说:“我想喝。”
时少卿无奈:“好吧……管家!”
管家从外面进来:“县长您吩咐。”
时少卿道:“瑛娘想喝酒,我知道你屋里有。”
管家连连点头:“有,有,我这就拿来!”
一坛子酒,管家分好了壶后退下了,瑛娘用壶倒了两杯,刚要倒第三杯。
牢生推却:“我不会喝酒。”
瑛娘点头:“对啊,你还是个孩子,不能喝。时县长,咱俩干一杯?”
时少卿看着酒杯:“哎呀,我不敢啊!我怕我喝多了,醉了。”
瑛娘说:“我都不怕,你怕啥?你醉了,能把我这老太婆怎么样?”
时少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柳瑛娘啊柳瑛娘,你想哪去了?你以为我怕自己喝醉了非礼你?哈哈……”
瑛娘很尴尬。
时少卿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怎么还会做当年的傻事?我知道你酒量好,我是怕你把我灌醉了,跟我儿子瞎说八道。儿子,爹年轻的时候出过很多丑,柳瑛娘都知道。万一我醉倒了,她说什么,你可不许听!”
牢生有些尴尬:“呃,不听。”
时少卿在牢生的脸上亲昵地摸了一下:“嗯,我儿子最乖了!你不听我就放心了……瑛娘,你想喝酒是吧?喝吧!”
瑛娘端起酒杯:“这么多年,孩子……”
时少卿摆摆手:“哎!喝酒归喝酒,不需要说客套话,你干脆就什么都别说了。”
瑛娘皱眉:“那也不能干喝啊?”
时少卿想了想:“儿子,刚才我就看出来了,她喜欢听你背诗背词。这样,你背一句诗来,只要有酒字的,我们俩就干一杯,如何?过年了,就算给爹助助兴!”
牢生点头:“遵命……酒逢知己千杯少。”
时少卿抚掌:“这句好!柳瑛娘,你确实是我的知己,今生今世无人可以替代的知己。”
瑛娘无奈地接受时少卿的说法,点了点头,跟时少卿碰杯,二人一饮而尽。
时少卿道:“我得尝尝菜。儿子你也吃!瑛娘的手艺可好了!”
说着,时少卿吃菜。
瑛娘却说:“我还是想喝酒……”
牢生又背诵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瑛娘听到这句词一激灵,她端起杯来,自己干了。
时少卿一愣:“哎,你怎么不等我?”
瑛娘说:“你不是怕我把你灌醉了吗?再说,我想喝酒,跟你没关系。”
时少卿看着瑛娘。
瑛娘却看向牢生:“孩子,我还想喝……”
牢生继续背诗:“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时少卿赞道:“哎,这句好!美酒可以消掉万古愁!为这句,咱俩可以碰一个!”
时少卿端起酒杯去碰瑛娘的杯子,两个杯子碰到了一起,可瑛娘一直只看着牢生,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牢生没停顿:“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时少卿摇头:“这句太悲了!”
瑛娘却说:“我喜欢。”
瑛娘一饮而尽。
牢生又背:“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
时少卿叹道:“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这可是好词!我喜欢。瑛娘,我敬你,青春是留不住了,可你在我的心里不老,永远不老!”
时少卿端起酒杯来敬瑛娘。
瑛娘摇摇头:“时县长,才喝几杯啊,你就说醉话。也不怕孩子笑话你没出息?”
说完,瑛娘一饮而尽,没理时少卿。
“哈哈……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时少卿自找台阶,干掉了这杯酒。
瑛娘柔声道:“孩子,接着来。”
牢生点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好诗。”瑛娘一饮而尽。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有气派。”瑛娘又一饮而尽。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这是句实在话!”瑛娘再次一饮而尽。
“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阳舞。”
“这句听不太懂,但你念的好听,我爱听!”瑛娘还是一饮而尽。
院子里飘着雪,世界静静的。
牢生的声音传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瑛娘连连点头,又喝了一杯。
牢生劝道:“您别喝了。”
瑛娘问:“为啥?有酒的诗句你都背光了?”
“没有,古代文人皆爱酒,背到天亮也背不完。”
“那你就接着背,我接着喝。”
“你看我父亲……”
瑛娘这才侧头去看时少卿,只见时少卿已经醉倒在桌上,满脸通红,人事不省。
瑛娘一激灵,她这才意识到机会来了:“孩子,借一步说话好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牢生道:“我父亲说了,万一他醉倒了,不许我听你说他年轻时候的丑事。”
“我不说那些,我说咱俩之间的事!走,我们去你屋……”
“这样不好,父亲大人醉倒了,我应该留在他身边服侍,不能离开。”
瑛娘急了:“这……孩子……”
牢生突然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瑛娘一愣,她看向牢生。
“你等着……”牢生说完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瑛娘像被施了定身法,在原地一动不动。
牢生拿着一张画像走来:“你看……”
瑛娘看向画像一愣,画像上正是自己。
牢生说:“这是我母亲的画像,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明白了,你是我母亲的姐姐或者妹妹,不然,你怎么会和她长得这么像呢?”
瑛娘张大了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牢生问:“我猜的对吧?”
瑛娘含糊地点了点头。
牢生试探着:“那你就是我的阿姨了?我父亲叫你瑛娘,我就叫你瑛姨,好吗?”
瑛娘难以接受:“孩子,你哪来的这个?”
瑛娘指着牢生手里的画像。
牢生答道:“小时候,我经常哭着要找娘。父亲没办法,就找人画了这个。从此以后,每当我想娘的时候,就对着她叫几声;有什么心里话,就跟她说说。挺奇怪的,自从有了她,我晚上睡觉都不再害怕了。有什么委屈,跟她说过之后,也就释然了。”
瑛娘泪如雨下。
牢生问:“瑛姨,你怎么哭了?”
瑛娘摇着头:“我不是你的姨,我是……”
牢生的脸色突然一变:“父亲……”
瑛娘回过头去,看到时少卿强撑着站了起来,他脸上还有酒色,瑛娘有些慌乱。
时少卿道:“牢生,怎么随便把你娘的画像拿出来给外人看?你怎么答应父亲的?”
“对不起父亲,我立刻放回去!”牢生说完,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瑛娘道:“时少卿,告诉孩子……”
时少卿问:“告诉他什么?”
“我是他娘,我没死!牢生姓隆不姓时!”
“姓隆?隆延宗的家人?那可是池田司令官最想枪毙的人!”
瑛娘愣住了。
“你是他娘?呵呵……你也配?你养过他吗?教育过他吗?陪伴过他吗?我真没想到,才丢了孩子,你就又给高柴禾垛子生了个野种!”
“你说什么?”
“到现在,你还顶着隆家二少奶奶的名分,却和高柴禾垛子有了共同的儿子,不是野种又是什么?你个贱货!”
“时少卿,不许你侮辱我!”
“现在这是我的家,如果你受不了,可以随时滚出去!”
瑛娘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时少卿道:“最好直接滚出孝兴城,永远别再回来!免得池田司令官要你项上人头的时候,我不舍得!”
瑛娘愣住了,她回过头来看着时少卿。
时少卿快走几步来到瑛娘身边:“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今天是除夕,县城戒备最松懈的一天,你还不连夜逃出孝兴?你儿子当了八路,偷袭皇军,险些把池田司令官炸死!你快走吧,别留在孝兴找死了!”
瑛娘诧异。
正在这时,牢生从里间走了回来:“怎么?您要走吗?”
时少卿说:“她当然得走了,男女授受不亲。她不走,难道住到你爹房里去?隆家的二少奶奶,到时县长家里过夜,这要是传出去,还不成了孝兴最大的新闻?”
牢生皱眉:“父亲,您喝多了?您这样说话很不礼貌的。”
时少卿一踉跄:“可不是喝多了,站都站不住了……儿子,扶我回房。瑛娘,我就不送了啊!”
架住时少卿的牢生回头冲瑛娘歉意地微笑,瑛娘被晾在客厅里,看着牢生的身影消失,她呆愣在那里,久久的,久久的……
退守兵营隆延宗房里,延宗、大师兄、盼娣、招娣、晁天宝、晁天奇等人围坐在一个火锅前。
隆延宗问:“哎,盼娣、招娣,你们俩怎么不吃不喝,光掉眼泪啊?”
盼娣说:“对不起,三叔,我没出息。昨天夜里想娘想的没睡着,刚才招娣一提,我就又受不了了。”
招娣也在流眼泪:“三叔,您想想办法,把娘接出来吧!”
延宗道:“哎呀,我说大过年的,你们俩别哭了行不行?我是你们的亲叔叔,可是从来没跟你们在一起吃过年夜饭。来,三叔敬你们!都把眼泪擦干净,把酒端起来!”
孩子们只得从命。
晁天宝突然说:“等会儿!隆县长,我有话说……”
延宗点头:“晁天宝,有什么事说吧!”
晁天宝问:“过了这个年,我想娶盼娣,行不?”
延宗一愣:“啊?这个……”
晁天宝道:“您是她三叔,又是县长,还做不了主啊?”
盼娣嗔道:“你闭嘴!谁要嫁给你了?三叔,别听他的,他癔症了!”
晁天宝急了:“盼娣,师父临死前做的主,你可答应了,我们一起给师父磕过头,你不能反悔!”
招娣插话道:“天宝哥,我姐啥时候反悔了?她不是早跟你说了,打完小鬼子就和你成亲!”
晁天宝挠着头:“那得啥时候啊?隆县长,你得给我做主!”
盼娣说:“三叔,别理他。您不常说吗,国难当头之际,个人的事都是最小的事。让他等,我就不信他能急死。”
延宗看着两人笑了:“是,国难当头,打鬼子是最大的事。可我也没说过不允许成亲啊?”
晁天宝大喜:“你看,三叔答应了!那您给我们定个日子吧,越快越好!”
延宗沉吟着:“这个我可定不了……盼娣,你看这样好不好,找个机会,我给你娘捎个信,让她来给你们主婚。说实话,你娘留在孝兴很不安全,我也一直不放心……”
招娣拍着巴掌:“把娘接出来,那可太好了!”
盼娣点头:“就是啊,那三叔早点给娘捎信儿吧!”
延宗安抚道:“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来,咱们先过年,都把酒端起来!”
众人将酒碗端了起来,所有的酒碗碰到了一起,大家齐声道:“过年好……”
第六十六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