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娣点头：“对啊，三叔组织的义捐从来没停止过。我把我这份首饰捐了，买子弹炮弹，打鬼子用，比戴在身上强多了！”
招娣附和道：“我也捐。我不急着嫁人，嫁人也不用这个。从小就听娘说过，我们不图隆家有钱，也不惦记隆家的财产。”
念娣跟着说：“我也捐。虽说这是奶奶的一份心意，但我听说隆家为抗战捐的最多，我相信她知道了，也会理解我们的！”
瑛娘忍不住了，她点着头，把高柴禾垛子给的喜金拿了出来：“这是高旅长给的喜金，是不是也捐？”
晁天宝果断地说：“捐！我和盼娣是死罪，现在都免了，我们要钱有啥用？再说，我俩现在都是军官，国家管吃喝！”
瑛娘点头：“好！娘觉得自己像佘太君！儿女都是一门忠烈！”
瑛娘从袖子里撸出一个金镯子来：“这个是你们太奶奶归西之前塞到我手里的，我知道老人家是心疼我，怕我遇到坎儿过不去……可如今，咱们国家最大的坎儿就是小鬼子侵略我们，娘也捐了！”
五儿说：“我没得可捐，我给你们鼓掌！”
五儿站起身鼓掌，晁天宝也跟着鼓掌。
盼娣、招娣、念娣都流下眼泪。
盼娣说：“娘，以后您就跟着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瑛娘摇摇头：“那怎么行？你们要打仗，娘跟着你们，岂不是累赘？”
招娣撅起了嘴：“娘就是偏心眼！娘已经跟着念娣和五儿好几个月了，咋就不能跟我们？”
念娣笑了：“二姐，你小时候可不这样，那会儿什么事都让着我。”
招娣道：“这回不能让了，娘得在我们这住几个月！”
五儿开口了：“别争了，还是让娘跟着我吧，娘跟我都跟习惯了！”
盼娣道：“跟着你还不就是跟着念娣……”
招娣点头：“就是！五儿，数你在娘身边的年头最多，你还跟我们争？”
五儿嘿嘿笑着。
瑛娘突然说话了：“谁也别争了……我明天就回孝兴去。”
这下，众人全愣了。
晁天宝急道：“那可不行啊！丈母娘，咋能回孝兴啊？”
盼娣说：“就是啊，娘不能回去！”
招娣也说：“是啊，五儿和念娣好不容易把您带出来的，您为啥还回去？”
五儿和念娣焦急地看着瑛娘。
瑛娘叹道：“你们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孩子，他叫牢生……”
五儿说：“娘，您就忘了他吧！我五岁以前不就叫牢生吗？你就当我就是牢生不就得了！”
念娣搭腔道：“是啊！牢生一直跟着狗汉奸时少卿，他早就认贼作父了！”
瑛娘板起了脸：“不许胡说！这么难听的罪名，怎么能加在你弟弟身上？他被时少卿抱走的时候，才三个月大，啥都不知道，能叫认贼作父吗？”
念娣低下了头。
瑛娘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们几个还都没做过母亲，不知道娘的心思……你们，现在都好好的，只有牢生他……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我若就这样不管他，那我就不配是个娘！”
众人都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门被撞开，高棒子冲了进来：“大婶，坏了，坏了！”
招娣问：“怎么了？”
高棒子道：“你们快去看看吧！”
外间里，黄员外等人围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的段金花已经咽了气，有军医正在检查。
瑛娘冲了过来：“嫂子！”
隆福迎上前：“二少奶奶……”
瑛娘看隆福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她上前去摸段金花的手，吓了一跳。
军医说道：“已经咽气了，没有救的必要了，所以我就没动她。”
瑛娘点了点头。
黄员外有些惋惜：“她毕竟是个疯子，觉得酒好喝，就一碗一碗不停地喝，我也不好拦她，怕别人笑话我舍不得酒……”
瑛娘说：“不怪您，黄员外，其实她的疯病已经好了，什么都明白了……你们看，她是笑着走的……”
众人看向段金花，她的脸上挂着笑容。
瑛娘吩咐道：“盼娣、招娣、念娣、五儿、天宝，你们一起给她磕个头，她是你们的亲舅娘。那年要不是她去刑场上作证，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五个孩子跪在了地上，齐刷刷地磕了一个头。
众人起身后，瑛娘来到晁天宝面前：“天宝啊，多亏你演了一出好戏，让她笑着归了西，娘谢谢你！”
说着，瑛娘给晁天宝鞠了一躬。
晁天宝连连摆手：“别！丈母娘，我应该的！”
晁天宝连忙鞠了一个更深的还礼。
瑛娘又转向黄员外：“黄员外，您把家腾出来给这俩孩子办喜事已是大恩大德，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给您添晦气了，我给您赔罪！”
说着，瑛娘又给黄员外鞠了一躬。
黄员外摆摆手：“客气了，客气了，不打紧的！”
瑛娘看着五个孩子：“这下娘走不了了……娘再多住几天，给你们的舅娘料理后事。”
隆福上前道：“二少奶奶，我这就去置办棺材。”
坐落在山间的幽静小院，炊烟袅袅。
小院里，隆夫人喝着茶，佘管家在一旁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隆夫人的茶喝没了，想让佘管家添水，可是佘管家并没发现，隆夫人咳了咳，佘管家仍在走神。
隆夫人径自起身，端起热茶壶，先在佘管家的茶碗里添了一碗水。
佘管家这才反应过来：“哎，夫人！我来，我来……”
隆夫人笑了：“行了，你愣你的神儿吧……”
佘管家脸上有些难堪。
隆夫人问：“自从瑛娘走了以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到底是咋着了？瑛娘跟你说啥了？”
佘管家叹道：“啥也没说，我就是羡慕瑛娘。虽说她这辈子没少受苦，可是临了孩子们都找到了，热热闹闹的嫁闺女，多让人羡慕啊！我倒好，生个儿子，险些把命搭上。儿子现在四十多了，也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娘……”
隆夫人问：“你这是想儿子了？”
佘管家道：“还想孙子……”
隆夫人露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佘管家叹了口气：“是，佘小四不争气，给日本人当了警察局长，可他毕竟是从我两条腿中间爬出来的，我心疼他、惦记他，我睁着眼睛都能做梦梦见他……夫人，我想回去看看我儿子，还有我孙子。这些日子，我心里边长了草似的，真的快受不了了，我熬不住了！”
隆夫人点了点头：“唉，可怜天下当娘的，都是这个心情……隆喜儿！”
隆喜儿从外面进来：“夫人，您有何吩咐？”
隆夫人说：“套车，送佘管家回孝兴城。”
佘管家摆手道：“哎，这可使不得！隆福喝喜酒去了，这家里边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再让隆喜儿送我，谁伺候您啊？”
隆夫人道：“我有手有脚，对付一口吃的，我想也不难。”
佘管家摇头：“不行，不行！隆喜儿留下，我自己走！大不了就是多走上一天，我快去快回，来回最多五天！”
隆喜儿说：“就凭两条腿？佘管家，您啥岁数了？受不起这个罪。”
隆夫人叹道：“谁让她是个当娘的呢，为了儿子，啥罪都肯受啊……”
佘管家一听吓了一跳：“夫人，您……”
隆夫人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隐瞒个啥？”
佘管家傻眼了。
隆夫人又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也有些后悔，后悔前些年没开祠堂把这事儿说明白……隆喜儿啊，现在家里没别人了，有你在就算咱们隆家，人都齐了。有一件事，趁我还活着，得说清楚。四十年前，老爷把她收了房……”
佘管家一脸难堪，隆喜儿则是吃了一惊。
隆夫人看了一眼佘管家：“哎，我要替老爷给你个名分，你龇牙咧嘴的干什么？高兴点！”
佘管家哪里高兴的起来，她羞得不敢抬头。
隆夫人看向隆喜儿：“她挺争气的，早就为老爷生了儿子，就是佘小四……隆喜儿啊，万一回到孝兴之日我已不在人世，就请你主持开祠堂，让小四改姓隆，认祖归宗！还有，从今儿个起，不要再叫她佘管家，她是二夫人，隆佘氏。”
隆喜儿上前抱拳：“恭喜二夫人！恭喜隆家祖宗！我们隆家又有四少爷了！”
佘管家“噗通”跪倒在地：“夫人！”
隆夫人笑了：“哎呀，你跪什么？以后也别叫我夫人了，你我姐妹相称！”
佘管家起身，隆夫人拉住她的手：“你别逞强了，就让隆喜儿送你一程吧。”
佘管家还是摇头：“不行！没人陪着您，在这大山里面，我怕天黑了来野兽啊！”
隆夫人想了想：“那就这样，只要天黑前能赶回来，隆喜儿能送多远送多远，好不好？”
隆喜儿点头：“夫人这个主意好！二夫人，我这就去套车！”
说完，隆喜儿转身出去了。
佘管家哭成了泪人：“夫人……”
隆夫人抓住佘管家的手：“妹子，几十年了，都没给你个名分，是姐姐心眼儿小，对不住了啊……”
佘管家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我对不起您！您让我随老爷出门做生意，服侍老爷，我便痴心妄想，是我先勾搭老爷的……”
隆夫人哈哈大笑：“你我都是老太太了，还说当年那些事干啥？你以为从前你不承认，我就信你了？”
佘管家闻言又羞又臊。
隆夫人叹道：“可惜今日不是在祠堂里，没有列祖列宗见证，也没放鞭炮摆酒席，亏待妹妹了……”
佘管家摇头：“不，您别说这样的话，夫人……”
“还叫我夫人？”
“小姐……”
“我刚才让你叫我什么了？”
“姐姐……”
“哎！”
佘管家笑了。
隆夫人道：“好了，妹妹，赶紧收拾东西吧，我这还剩下几件像样的首饰，你都带回去，传给小四媳妇！也算是我这个当大娘的一份心意。”
佘管家忙说：“哎呀，那我就替小四多谢姐姐了！”
隆家祠堂里，万专员拿着一根文明棍敲着地砖，试图寻找金库的位置，他很是失望。
隆喜功的声音传来：“爹！我看这老头子可疑，要不您弄点炸药来把它炸了，看看底下有没有金库？”
万专员回头，见隆喜功正在供奉诸多牌位的高处的祖宗雕像旁。
万专员觉得有道理：“儿子，你说的有道理。你仔细找找，看看雕像身上有没有什么机关？”
“是！”隆喜功在雕像附近琢磨着。
隆万氏从外面进来，端着杯茶：“哥哥，喝杯茶吧。”
万专员摇头：“我不渴，我大老远的又从省城跑到孝兴，是为了喝你们隆家的茶啊？我要金条！池田早就答应，只要给他金条，他就帮我举荐省主席！省主席啊！那是多大的官儿？我要光宗耀祖！”
隆万氏撇着嘴：“谁不想要金条？我把一辈子都搭在隆家了，我为了啥？”
隆喜功突然从祖宗像后面探出头来：“我找着了！”
万专员问：“上面有机关？”
“机关倒是没有，我找到一大包宝贝。”隆喜功举起一个黄布包裹来，“你们等着。”
隆喜功穿过牌位的间隙，从高处跳了下来，身后带倒了好几个祖宗牌位。
黄布包被摆在地中间，隆万氏、万专员、隆喜功都露出欣喜的目光。
黄布包被慢慢打开，里面是发黄的竹简和一些祖训。
万专员念道：“凡我隆氏后人，忠君报国，沥胆披肝、持节尽忠者祖宗庇佑，荫泽子孙；动摇宗?，误国覆邦者，遭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隆喜功问：“动摇宗?是什么意思？误国覆邦是什么意思？我爹跟皇军混，算不算？”
万专员怒斥：“滚一边去！不学无术的东西。”
隆万氏翻着竹简看着：“我隆氏门庭，以孝治家，恭谨奉上、崇祖安老者，得祖宗庇佑，荫泽子孙；忤逆弑祖，罔背人伦者，遭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隆喜功挠挠头：“忤逆弑祖？我把隆老四那老头子毙了，算不算？”
隆万氏颤抖着：“当然算了……”
万专员摇头：“不用怕！这是隆家祖宗在装神弄鬼！你是我儿子！他们再毒的咒，也伤不了你！”
隆万氏急了：“哎，哥，你不能这么说话啊？张嘴你儿子闭嘴你儿子的，你把喜功过继给我的时候说得清楚，他跟我姓了隆，一辈子都得姓隆！”
万专员翻着白眼：“你还许诺，会做隆家的当家人，把隆家的家产都留给我儿子呢！”
隆万氏急道：“上次要不是喜功气性大、开了枪、坏了事，当家人我就坐稳了！”
隆喜功不干了：“你可不能赖我啊！我开枪宰了那老东西，是为你撑腰啊！”
万专员把手里的竹简“啪”的扔在地上：“什么狗屁宝贝？烧了烧了，全烧了！依我看呐，隆家就没有金库，也没有什么金条！我听说从9？18以来，隆延宗每年都组织捐款，每回都数隆家捐的最多！有金条也被他败光了。儿子，你也别每天游手好闲的，我跟他们说了，给你安排了个正经差事。”
隆喜功嬉皮笑脸：“什么差事啊，爹？”
万专员道：“特务队队长。”
隆喜功又问：“队长？那我能带多少兵？给我多少条枪？二百？”
万专员撇撇嘴：“想得美！先给你配上几条短枪，你自己招特务。活儿干得漂亮，你的特务队以后自然就壮大起来了。二百条枪？不在话下！”
隆喜功大喜：“爹，你对我真好！”
万专员瞟了一眼隆万氏：“儿子，这么些年，让你在隆家，受委屈了。”
万专员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隆万氏，扭头就走。
隆喜功追了上去：“哎，爹，你别走啊！我让他们炒菜呢，咱爷俩晚上喝两盅？”
隆万氏气得把面前的竹简、祖训扔的满地都是，用脚踢着踩着。
孝兴街道上，警察局长佘小四大摇大摆地走着，突然，路边插过一个穿着蓑衣的老太太，拦住了他的路。
佘小四一撇嘴：“干什么的？”
老太太抬眼看向佘小四。
佘小四吓得一激灵：“姑姑……”
来人正是佘管家，佘管家示意佘小四别出声，她低着头向一条窄街走去。
佘小四四下观察，正赶上一队日本兵路过，他停在路边，向日本军官挥手致敬，日本军官还礼，带着一队日本兵远去。
佘小四这才向佘管家所去的窄街追去。
窄街里，佘管家闪了出来。
佘小四笑了：“行啊，姑姑，您还化了妆？”
佘管家白了他一眼：“我是怕在街上跟汉奸打招呼，让人啐吐沫！”
佘小四道：“哎呀，姑姑你说话真难听！啥时候回来的？”
“才进城。”
“那回家吧？”
“不回！掌灯以后，你到隆家祠堂，我有话跟你说！记住，千万别被人盯上，进祠堂后门！”
“行！”
说完，佘管家又用蓑衣盖住自己，神神秘秘的走了，看着佘管家的背影，佘小四险些笑出声来。
夜，街道上静静的。
佘小四潜伏来到隆家祠堂，他轻推祠堂的门，发现门虚掩着，于是他钻进了祠堂。
佘小四将门关好，步入祠堂。
角落里，佘管家钻出，一把抓住佘小四，将他拉近祠堂后厅。
佘小四笑了：“哎呀，姑姑，我可想死你了！多少日子不见了？我的姑姑哎，您看您都瘦了，来让我掂掂……”
说着，佘小四就将佘管家抱了起来：“真轻了！轻了不少！”
佘管家忍住笑：“放下我！”
佘小四放下佘管家：“怎么样，您在山里边过的好不好？”
佘管家摇头：“不好！”
佘小四一愣。
佘管家叹道：“我本来挺好的，听说你当了汉奸，给祖宗丢人现眼，我就不好了！”
佘小四说：“姑姑，我要留下当警察局长可告诉过你了，你也答应了的！”
“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跟现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时候你姓佘，佘家小门小户，除了咱们娘儿俩没别人，丢人现眼也就丢人现眼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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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