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少卿欣喜若狂：“瑛娘，你终于回心转意了！”
时少卿上前要去拉瑛娘的手。
瑛娘闪躲：“别碰我！给我留点尊严……”
时少卿赶紧收手：“好，好的。”
瑛娘又说：“起码，在离开孝兴之前，别碰我，我不想让人戳脊梁骨！”
时少卿忙问：“你是说，我们带着儿子离开孝兴以后，就能成为一家人了？”
瑛娘长叹了一口气：“什么能不能的？什么成不成的？你是孩子他爹，我是孩子他娘，不是一家人又是什么？可必须离开孝兴！我不能在这个地方……不能！”
时少卿点头：“我也想离开孝兴！在这里我认识了你，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可这个地方也带给我很多痛苦，我恨这个鬼地方！我回来当什么狗屁县长就是为了你！”
时少卿“噗通”跪倒在瑛娘面前：“瑛娘，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前半辈子我欠你的太多；后半生，我时少卿……”
瑛娘摇摇头：“别说好听的了，我一个老太婆不需要听甜言蜜语。儿子一回来就躲进了自己的屋不肯出来，我想跟他说说话，他也不理我……哎，我去给他做顿饭吧，但愿做好了，他能出来吃。”
说着，瑛娘径自向外间走去，时少卿擦干泪水，像孩子一样兴奋。
在厨房里，瑛娘从容地点着炉灶里的火。
倚在厨房门口的时少卿，看到旁边站着的特务，生气骂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我的瑛娘烧火？”
瑛娘摆摆手：“不用，找个外人帮我打下手，我别扭。”
时少卿上前：“那我帮你吧？我会的！”
“你愿意？”
“愿意！”
“好，我记着你这话。离开孝兴，不管在哪安家，用你帮厨的时候，可别摆老爷架子！”
“不摆不摆，绝对不摆！对了，对了，要离开孝兴……管家——”
时少卿身后的管家连忙上前。
时少卿吩咐道：“我和我的瑛娘已经商量好了，不日将举家离开孝兴！”
管家一愣：“那县长，您不当了？”
时少卿摇头：“不当了！本来也不稀罕！就等司令官阁下回来，打声招呼就走！你赶紧让下面人多准备些大小箱子，把瑛娘的钟爱之物、少爷的书都装好！”
“是，老爷……”管家退下。
时少卿就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瑛娘不住的笑。
瑛娘起身，来到一个脸盆前洗手，时少卿连忙从外面递上一条干净的毛巾。
瑛娘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瑛娘来到案板前，拿起来菜刀看了看，又看了看准备好的鸡鸭鱼肉。
瑛娘问：“时县长，你就打算瞪着眼睛看着我做饭呀？”
时少卿点头：“对啊，魂牵梦绕一辈子了，我今天就要看看我的妙手厨娘，是怎么把饭煮的那么香的？”
瑛娘笑了：“好，你看。”
说完，瑛娘把一条鱼放在了案板上。
站在另一门口的特务带着监视的任务，完全不敢松懈，死死地盯着瑛娘。
天色已晚，特务从月亮门里走出。
管家问：“你怎么出来了？”
特务说：“这个柳瑛娘做饭真麻利，这么快！四个菜，有荤有素，有凉有热，一条鱼，一锅鸡汤……做得了，馋得我直流哈喇子！”
管家埋怨：“我不是让你盯着她吗？回去！”
特务撇撇嘴：“人家老两口要开饭了，我还在里边盯着？不是找县长骂我呢吗？”
管家迟疑着：“可是……”
特务道：“柳瑛娘一边下厨，一边跟县长打情骂俏，我听着都脸红！老管家，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管家还有些担心，但是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家老爷痴情一辈子，到老了也算是得着了。我恭喜了！”
说着，管家向里间方向抱了抱拳。
特务问：“里边开饭了，您管不管饭呐？”
管家笑道：“管饭！走，我屋里喝两盅去！”
一桌饭菜都已摆好。
瑛娘在牢生门口敲着门：“牢生啊，娘亲手做了一桌饭菜，你出来吃一点吧。”
里面没有动静。
瑛娘叹道：“我知道，你二姐走了，你心里难过，娘也难过，可娘就你这一个儿子，你可不能再有个好歹！”
里面仍然没有动静，瑛娘只得叹着气往回走。
餐厅里，时少卿闻着饭菜的香味，说道：“他不愿意来，就不管他，我们先吃！夜里饿了，他自然就会出来找吃的了！孩子嘛，都是这样！”
说着，时少卿就要动筷子。
瑛娘责怪道：“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就算他耍小孩子脾气，你也得去招呼一声，让孩子觉得爹、娘都惦记着他。”
时少卿听这话很是受用：“是吗？那我就去招呼他一声。”
时少卿起身向牢生房间走去，餐桌前只剩下了瑛娘一个人，她的笑容突然收敛了……
牢生萎缩在炕上，眼前都是招娣中弹的情景，他真的很难过。
时少卿的声音传来：“牢生啊，你要是个懂事的，就出来陪爹和娘吃饭！你娘回家了，这回是真回家，再也不走了！你不高兴？”
没有听到动静，时少卿佯装生气：“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应一声？都怪爹打小把你惯坏了，以后交给你娘管教你！”
说着，时少卿转身走回餐厅。
瑛娘关切地问：“怎么？不来？”
时少卿摇头：“连个动静都不出，不管他了！我可是饿了，也馋了！”
瑛娘笑了：“好，我给你盛鸡汤！”
时少卿道：“那我给你斟酒！”
瑛娘盛汤，时少卿倒酒，都彬彬有礼。
时少卿赞叹道：“哎呀，又喝到这世间美味了！”
瑛娘拦了一下：“等会，你咋不喝酒呢？”
时少卿摇头：“不行，我的酒量跟你比起来实在太差了！”
瑛娘说：“总得干一杯啊！”
时少卿一笑：“好啊，我用汤，你用酒，干杯！”
瑛娘微微点头：“也好……”
时少卿用汤碗去碰瑛娘的酒盅。
瑛娘一饮而尽，看着时少卿：“你慢点喝，烫！”
“好。”时少卿开始用勺喝汤，一勺，两勺……
瑛娘始终注视着时少卿。
时少卿确实爱这美味，竟一使劲将一碗汤全部喝完了，他咂着嘴：“我还得再来一碗！”
说完，时少卿去盛汤。
瑛娘点头：“我也得再喝两盅。”
瑛娘给自己倒酒，不想，时少卿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瑛娘一凛，但她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开。
时少卿说：“瑛娘啊，第一眼见到你，我仿佛是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娘……”
瑛娘正色道：“你娘要是知道你这辈子都干了些什么，想来在天上也不得安宁。”
时少卿看了一眼瑛娘，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娘是个善良的女人，老被人欺负，她连句狠话都不敢说！我时少卿这辈子都干了些什么，她是绝想不到的！”
瑛娘说道：“我小的时候，娘就告诉我，吃亏是福，作恶必遭报应……”
时少卿尴尬地笑了笑：“嘿嘿，你看，你娘和我娘都是好女人！来，再干一杯！”
瑛娘这才将手抽了出来，双手举起杯：“时少卿，我得谢谢你……”
时少卿一愣：“为啥？”
“你善待牢生，便是大恩大德。”
“我是他爹，应该的！”
“我也替他死了的那个爹，谢谢你……”
说完，瑛娘用酒去碰时少卿的汤碗。
时少卿摆摆手：“你说远了，说远了！”
瑛娘干杯，时少卿“叽里咕噜”地将一碗汤喝完。
时少卿叹道：“香！真香！你这汤炖出了酒味，我现在仿佛醉了……真想拥你入怀，诉诉这几十年的相思苦！”
说完，时少卿又抓住了瑛娘的手，人也跟着凑近。
瑛娘沉下了脸：“这样不好吧？”
时少卿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是，你总说离开孝兴以后才行，可我老等不及！”
瑛娘起身，又给时少卿盛了一碗汤：“你还是喝汤吧，我这第三杯酒已经倒上了。”
“对！团圆了，要干三个！”时少卿说着，端起了汤碗。
瑛娘拿起酒盅，沉吟着。
时少卿问：“哎？怎么了？”
瑛娘道：“我在想……该说点啥……”
时少卿摇摇头：“没那么多讲究，碰杯就碰杯，不需要说出点啥来！”
瑛娘叹了口气：“也是，都怪我没念过书，一肚子话，不知道该咋说……”
瑛娘不再说话，拿酒杯去和时少卿碰，然后一饮而尽，时少卿也将汤一饮而尽。
瑛娘看着时少卿喝完汤，站起身：“时少卿，掌柜的，大老爷，时县长……你一路走好。”
时少卿愣住了：“你说什么？”
瑛娘问：“你可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时少卿回道：“我的家啊。”
瑛娘眼神一厉。
时少卿连忙改口：“不对，你的家！”
瑛娘义正辞严地说道：“这是二少爷给我和孩子们的家！你和隆继宗八拜结交，却对义嫂图谋不轨，屡教不改！你勾结歹人，骗取财物，气死兄长，已是不仁不义！又偷走了牢生，害我骨肉分离十七载，实乃可恶可恨！更卖国求荣当汉奸，充当了刽子手，杀死我的二女儿招娣，真是罪大恶极！今日，我为我先夫、女儿报仇，你，时少卿，死有余辜！”
时少卿听傻了：“你说什么？报仇？你拿什么报？”
瑛娘恨声道：“这么多少年，我一直想，老天爷为何不长眼，一个雷劈死你！”
时少卿不屑地撇着嘴：“老天爷？他在哪啊？他算老几啊？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他说了算！谁有钱谁说了算，谁有枪谁说了算……”
说着，时少卿从腰间拽出枪来，拍在桌子上：“谁有脑子谁说了算！隆继宗他就是个废物！像你这么好的女人，他就不配拥有！牢生跟着我，是他的福分！我给了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我是他恩人！至于你那二丫头，是日本人要她死，我不开枪自然也会有人开枪！”
瑛娘不再说话，瞪着时少卿。
时少卿有些诧异：“柳瑛娘，我原本以为你回心转意了，刚才我还在想，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你颐养天年，没想到你……真是冥顽不化，无可救药！命运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时少卿出身名门，聪明过人，风流倜傥，却一生未娶，都是被你给害得！我已经答应池田司令官了，今天就和你做个了断！”
时少卿抓起枪，将整张桌子掀倒，饭菜撒了一地。
瑛娘下意识地向客厅方向退去，时少卿端着枪，踏过狼藉，逼近了她。
时少卿咬着牙：“既然得不到，那就把它打得稀巴烂！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河姑！河姑嫁给黄河没死，就会变成妖！老百姓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你就是个妖女！你迷了我的心窍，毁了我的一生！我……”
时少卿马上就要开枪，可是他气性过大，用力过猛，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诧异地看向瑛娘：“你……”
时少卿觉得肝肠寸断，他捂着肚子瞪着瑛娘：“你，你给我下了毒？”
瑛娘坦然相对。
原来，隆老夫人过世前，曾把从七十二寨土匪那顺回来的毒药交给了瑛娘，瑛娘本不想要，可老太太告诉她：“有些恶人，毒死他也是替天行道……”
于是，趁着时少卿起身去叫牢生之际，瑛娘从袖口里掏出那包药，洒在了鸡汤里。
瑛娘大义凛然：“奶奶说，对你这样的恶贼，毒死，也是替天行道！”
时少卿气坏了，又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的眼前已经迷离了：“你这个妖女，竟然下毒？我……”
时少卿想要开枪，可是他已经无法瞄准。
枪口下的瑛娘，她闪身躲着。
时少卿追着瞄着，踉踉跄跄，险些绊倒。
瑛娘想趁机逃走，时少卿眨着眼睛瞄准开枪，枪响了，子弹与瑛娘近在咫尺，擦身而过，她身后的一个大花瓶被打得粉碎。
时少卿快走几步，追上瑛娘，瑛娘惊魂未定，没来得及躲，被时少卿一把抓住了脖领子。
这回，时少卿不需要瞄准，枪就在瑛娘的面门。
瑛娘不躲了：“开枪吧，杀了你这汉奸，我死而无憾！”
时少卿大喊一声就要扣动扳机。
突然，“哐”的一声，另一个大花瓶砸在了时少卿的头上，就在瑛娘的面前，时少卿倒在了地上。
时少卿身后，站着牢生。
牢生大喊：“柳瑛娘，你快跑！”
瑛娘愣了，不知所措。
地上的时少卿又举起枪，对着牢生：“你，你……”
牢生急了：“你快跑啊！”
时少卿无法开枪，一口一口地吐着黑血，人已经开始抽搐了。
瑛娘说：“儿啊，跟我一起走！”
牢生摇头：“不！他是我爹，从小陪伴我、养大我的爹！我爹就要死了，我得陪在他身边！”
瑛娘急道：“你是我儿子！”
牢生大喊着：“你走！你毒死了我爹，你是凶手，你快走啊，走！”
牢生不由分说地将瑛娘推了出去，然后死死地关住了门。
瑛娘愣在院子里傻了，这时，管家和特务冲了过来。
管
第七十五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