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还是把试探皇帝的结果对方天河说了:一、皇帝暂且没有废太子的打算,贸然出手,只会让他们损失惨重;二、因为她在朝中着手安排亲信,皇帝对她已经生了猜忌之心。
试探的结果,对她们极为不利。
原本以为,太子一党与奸商勾结,污蔑陷害忠臣,已经让皇帝动了废太子的决心,但现在情况的发展并没有按照她们预料当中的走。
反而因为方天河此次太过急功近利,已经把她们置于险境之中。
朝中大乱,无人主持朝政时,皇帝偏偏躲在后宫里,守着李夫人不过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引蛇出洞,是想趁这个机会试探朝廷大臣们的动静。
他这一招“引蛇出洞”,险些让方天河上当。要是真的被皇帝抓住,只怕方天河多年的苦心经营就全都白费了。
弄玉唏嘘感慨:“这宫里的博弈当真是千变万化,波谲云诡。这次跟太子的较量,明明是咱们赢了,怎么反而更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呢?”
方天河冷冷地看着她:“你还不懂吗?我们不只是在跟卫子夫斗,我们也在跟皇帝博弈。他用我来压制卫子夫,可你反过来看,他何尝不是利用卫子夫来压制我呢?”
弄玉有些忧伤地看着她:“就不能不斗吗?你明明爱着皇帝,为什么不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宠妃,放下这些权术谋划呢?”
方天河冷笑道:“倘若我没有这些权术谋划,你觉得我还能安安稳稳当他的宠妃吗?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我!”
她把弄玉反驳地无话可说,弄玉只好低下头去,看火炉上煎的药。
方天河目光锐利,冷冷地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两个人影。
铜镜里的自己清冷瘦削、眉目疏淡,可身旁的少女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方天河的口气有些怅惘:“一旦我不再听他的话,只怕很快我的大限就到了。如今有个女子长得漂亮,心中又有丘壑韬略,虽然现在还不成气候,但假以时日,终成大器。”
“谁不想把这璞玉雕琢成自己想要的美玉?更何况,她身上还没有我这桀骜不羁、冷血无情,更是沉稳平和,娇憨可爱。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弄玉被砂锅里蒸腾出来的热气熏了眼睛,正低着头揉眼,没有发现方天河盯着镜子里的两人若有所思。
听见方天河说“美玉”不“美玉”的,忍不住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之下,一双眼睛被揉得通红,没有了之前的狡黠,更显出一种憨态可掬之色,与素日的精明爽利截然不同,倒让方天河的心底一软,紧接着又是一疼。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皇帝又看上了别人?”弄玉见方天河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伸手去摸脸,眼睛看向铜镜,“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怎么看得这么入神?”
方天河的视线又转冷淡,从她脸上移开了。
停了片刻,她才缓缓说道:“我刚刚得了消息,赵安国死了。”
弄玉一愣,她并没有接到赵安国去世的消息啊。
当日她吩咐方鉴不要取赵安国的性命,而且给赵安国治病的医者早就被她买通了,给赵安国吃的药里下了几味昏迷的药,吃多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是也绝对不会死。
她原本的计划是想让赵安国重伤昏迷,永远醒不过来,这样既能保守她身世的秘密不被人得知,又能顺利挑起卫氏和赵临月一家的矛盾。
不让赵安国死,是怕他一死,赵家狗急跳墙,彻底跟卫皇后翻脸。而卫皇后为了自保,必然会彻查此事,只要查到方鉴,那她和方天河也就暴露了。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把事闹得不大不小,却恰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如今赵安国死了,她却没有得到消息,这实在有些反常:“我出宫去看看。”
方天河却阻止道:“死就死了,你出宫做什么?他死了正好,卫长公主和赵破奴赵临月这些人可就彻底翻脸了,让他们斗去!正好皇帝现在疑心我呢,咱们趁这个机会歇一歇,看看好戏。”
弄玉总觉得最近方天河怪怪的,丝毫没有以往做事的慎重冷静,倒有几分随意,甚至可以说是自暴自弃。
她探究地看着方天河,表情严肃:“你别忘了,方鉴是我们的人。倘若卫长公主一心要保他,那咱们可以稳下心来看好戏。可倘若卫皇后为了撇清关系,逼长公主把方鉴交出来怎么办?方鉴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听咱们差遣。一旦大难临头,你能保证他不会出卖我们吗?”
方天河失笑:“这一层利害关系,你不说我倒忘了。”
弄玉更加疑惑:“你到底怎么了?以往这种事情,你是绝对不会失策!”
方天河并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长长地打了个呵欠,露出倦容:“我累了,要回去歇一歇。你先去吧,得了消息知会我一声便是了。”说着便裹紧身上的氅衣,打着呵欠走了出去。
等到弄玉再回到内室,就见皇帝正端坐在玉几之后,蹙眉沉思。
弄玉不敢打扰他,便轻手轻脚走过,想去看看李夫人。
谁知道皇帝却出声叫住了她:“你且住。”
弄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便恭敬地站住了,依然一副低眉顺眼的恭谨之态等他吩咐。
皇帝轻声唤道:“过来。”
弄玉走到皇帝身边,跪下来。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你怕朕。”
弄玉回道:“陛下说过是要人怕的。”
皇帝忽然笑了,就因为素日他不苟言笑,威严惯了,如今一笑,让弄玉心里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朕也说过,要是人人怕朕,那就无趣了。”
说着他便递过一卷竹册,说道:“你不是问朕不在朝中,大臣们如何处置朝中局面吗?这是他们给朕写的对策,你看一看。”
弄玉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把大臣们给他的奏折让自己看,难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和方天河吗?
弄玉不敢去接,回绝道:“小臣只是合欢殿里的主事,职责是照顾好李夫人的药膳起居,不敢过问其他事。”
皇帝一挑眉,口气有些玩味:“是吗?那有关韩城的事,你也不想知道?”
说到韩城,弄玉愣住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了皇帝递过来的那卷竹册,从头开始读起,也逐渐明白了大臣们的意思。
这份奏疏是御史大夫儿宽起草的,后面是朝中大多数大臣的签名,想来是经过大伙同意的,大意是说,左贤王死在大汉,要尽快追捕凶手,但左贤王的尸体却停留不得,不如先遣使者同匈奴的使者一起去匈奴,当着单于的面把事情解释清楚。另外为了防止匈奴因为左贤王的死再与大汉交战,他们建议派兵驻扎塞外。这指派的领兵将领中就有韩城的名字。
弄玉读到这里,手心里起了一层汗,连拿奏疏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举步维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