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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一天开始,韩城就刻意留心起那个与公主同乘一车的卫家姑娘来。只是这位卫姑娘体质太弱,整日躺在车里,闷声不响。哪怕看风景散心,也是隔着重重车帏帘幕,看不清楚容貌。
      韩城私下询问为她看病的女医,女医说她给卫姑娘诊脉的时候,她在车内也带着面衣,因此并不清楚这位卫姑娘的长相。不过她曾经撞见过这位姑娘吃药,面衣之下的嘴角处有一道刀疤。想来她是因为脸上的刀疤,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韩城听罢,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胸口沉闷,喘不上气来。
      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少女,脸上怎么可能会留下刀疤呢?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两个多月来,他没有跟她打过照面,只是远远看过她几眼。可是越看他心跳得就越是剧烈,就越觉得她跟弄玉说不出的相像。
      他不能再等了,他一定得找个机会亲眼见见这个卫姑娘。
      长安距敦煌四千多里路(注1),正常出行,需要花费近两个月的时间,如今他顾忌到队伍中有病人,队伍行进速度也跟着推迟下来。
      走走停停,到了敦煌已是六月下旬。气温一天比一天高,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宜走在沙漠戈壁上,韩城先把和亲的队伍安置在敦煌的驿馆之内,召集几个手下的将领,连同大汉与乌孙的使者聚集起来,商讨下一步的行进计划。
      行军的向导把羊皮地图挂在大堂之中,开始解说接下来要行进的路程:“韩将军,如今进出西域,有南北两路可选。”
      韩城看着他指向地图上的那两个关口,正是阳关和玉门关,这两个关隘就像是大汉的两扇大门,是进出西域的必经之路。
      韩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向导继续用马鞭在地图上比划,模拟着他们即将要行进的路线,继续说道:“南道,从敦煌出来,往西南走,经过阳关进入西域;北道,从敦煌往西北方向走,出了玉门关便是通往西域的北路。”
      有人问道:“从地图上看,北道明显距离乌孙更近,何不直接走北道,反而又把南道扯进来呢?”
      向导看着地图,说道:“这位校尉有所不知,这南北两条路各有利弊。南路地势险峻,崎岖难行;而北路相比之下,路途更为平坦顺畅,但因为靠近匈奴,时时会有匈奴人袭扰。
      是以,小人不敢擅专,带领诸位直接走北道,便把南道的情况一并说明,由韩将军拿主意。”
      韩城扫视众人,问道:“诸位以为我们取道北路还是南路?”
      有人建议走南路,虽然路途难行,但安全可靠,不必担心匈奴人的袭击;
      有人则支持北路,认为南路虽然没有匈奴人,但有流沙风暴,凶险程度比起匈奴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番话说到了韩城心里,其实他也更倾向走北路。虽然可能会遇上匈奴,但这些年大汉逐渐控制了西域,就算是匈奴袭扰,也是一股队伍,不足为惧。
      反观南路,虽然不会出现匈奴人,但路途凶险难行,更重要的是,从南路去乌孙要走更远的路,会加剧颠簸。
      韩城最终确定走北路,确定下路线之后,他起身往公主起居的院落来,要把这个决定告诉细君。
      其实,去拜访公主只是借口,韩城内心里有个更大的理由——他想趁机见见卫氏女。
      细君正在大堂独坐,手中还拿着一册书简,见他进来,脸上冷淡了几分:“你来做什么?”
      韩城知道,因为弄玉,细君对自己甚为厌恶,平日在人前还客客气气,可一旦私下见面,她可从来都不会有好脸色给他。
      “今天确定了行进的路线,我打算这次带领队伍出玉门关,从北路往乌孙行进。”韩城简要说明了来意。
      细君听见他说路线,果然有些不耐烦:“西域路线你是走惯了的,我又没有走过,一切听你的安排就是。你不必特意来说一趟。”
      韩城停顿片刻,这才又说道:“我来,不只是来告诉你路线的。我……我是来找你打听……你有弄玉的消息吗?”
      细君把书卷往一旁的凭几上重重一放,打量着他,冷冷地说道:“当初你既然狠心与她一刀两断,她是生是死,都不劳你费心。”
      韩城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羞愧不已,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还是咬牙把自己多日来的猜测全都说了出来:“她是不是就在和亲的队伍中?那个卫家姑娘其实就是弄玉,对不对?”
      细君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笑话!皇后殿下钦点卫伉之女做陪嫁女官,整个朝廷谁人不知?弄玉是什么身份?卫家姑娘又是什么身份!”
      韩城自然也觉得这个推测匪夷所思,但他今天打定主意要亲眼见见这个卫姑娘,平息心中的疑惑:“好!既然你说她们两人没有关系,那你让我见她一面。我只信我自己亲眼所见!”
      细君被他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怒,一拍凭几,霍然站起身来,喝道:“韩城,我且问你,你有什么面目再见弄玉?
      倘若我说,她现在过得生不如死,你该当如何?你会为她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吗?你会为她背叛你的信仰?背叛你效忠的皇帝?放弃你在长安所有的荣华富贵?你会从此隐姓埋名,跟她默默无闻过一生吗?
      你根本就不会!你不记得了吗?当初你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过,让我转告弄玉,你韩城要的从来都是男儿战场杀敌报国,倥偬铁马!”
      韩城听着细君的指责,当初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现在都像是一把刀子,刺回他的心里。那时候,长安情况危急,他一心想把弄玉逼走,为此他口不择言,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原来他曾经对弄玉说过这样绝情冷漠的话。
      那时候,他以为说这些话是在保护弄玉。可这真的是在保护弄玉吗?
      也许真正伤害了弄玉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是他那些残忍无情的话。
      “她现在……很苦吧?”韩城声音干哑,全身似乎都在承受着剧烈的疼痛。
      细君冷笑,言辞越发刻薄激烈,与她平日的温柔和顺判若两人:“你问我?你自己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弄玉全家都被梁王杀了,郭二哥不知生死,她在诏狱受尽折磨,又被赵临月折磨,差一点就没有救回来。我说她过得很快活,你相信吗?”
      细君这些尖利的话,像是锋利的兵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身体。
      不,不,不,弄玉受的苦远远不只这些,她在亲人惨死,自己被折磨之时,她最爱的男人还抛弃了她,娶了别的女人。
      他知道弄玉爱极了他,他一直都知道,她爱他,可以为他而死!
      可他却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抛弃了她。
      虽然他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一往无前,可在这份感情里,他一直都是逃避、怯懦的那一方。
      他根本就配不上弄玉的一腔深情。
      想到这一点,他心痛得更厉害了,浑身冷汗涔涔,把后背都濡湿了。
      细君见他如此,收敛了严厉的指责,叹了口气,说道:“我今日对你说这番话,并不是为了指责你。你猜得不错,弄玉在和亲的队伍里,正是你怀疑的那位卫姑娘。
      起先,是她让我瞒着你,不让我说。但我不想让她陪我去和亲。她的身体经历了那场劫难后,就一直没有复原。去乌孙那种蛮夷苦寒之地,只怕她活不了多久的。我想让你把她带走。”
      韩城听细君承认了弄玉的身份,惊喜之余,愧疚越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见她。
      “她……她怎么会变成卫家的女儿?”他对弄玉的遭遇一头雾水,不明白好好的,她怎么会变成了卫家的孩子。
      细君喟叹道:“个中详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弄玉是卫伉失散多年的女儿,与李陵念念不忘的那位流素姑娘是双生姊妹。”
      韩城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样。”
      怪不得她跟流素长得如此相像,他只当是凑巧了,原来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他又询问了几个问题,细君全都为他解答了,两人再没有话说,细君这才说道:“弄玉就住在二堂的西厢房,你要是想见她,趁早去吧。晚了,她服药就睡下了。”
      韩城迟疑了片刻,还是进了二堂。
      现在他心情烦乱,不知道如何面对弄玉,尤其是听细君说起弄玉在诏狱了受的那些苦。
      他还记得当初他去诏狱探望弄玉,弄玉这副无助可怜,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那时候,他早就该想办法把她救出来的,可是他实在太懦弱了,总想着靠赵临月和赵临月背后的势力来救弄玉,终究还是害了她。
      他藏着心事,走走停停,一停院落的路程,竟让他走了大半天。
      等他走到二堂的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院子里,她身旁站着一个侍女,正是那夜煎药的那一个。
      阿?见弄玉今天见过一个军官后,就坐在院子里出神,她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王校尉走?这现在已经到敦煌了,只要出了关门,就是西域了,那时候,你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现在韩城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他在暗中有意无意地监视我。现在我想一走了之,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女子说话的声音清冷,与平日里那欢快愉悦不同,果然是弄玉。
      韩城看着她,重逢的喜悦和多日来的相思铺天盖地袭来,让他忍不住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即冲进去,将弄玉抱在怀里,诉说自己的愧疚和痛苦。
      “怀疑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他发现你逃走了,还真的能把你抓回来?”阿?气愤地辩驳道。
      “倘若他真的把我抓回来了呢?”弄玉的声音依然清冷,她微微侧过脸去看阿?,脸上的白纱面衣跟着她微微抖动,“一旦被他发现,再也没有第二次逃走的机会了。”
      如果说细君的指责像是锋利的匕首刺进他的身体,那如今弄玉对他的态度则像是当头一棒。他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耳边不断回响着弄玉那句没有任何感情的话:
      倘若他真的把我抓回来了呢?
      原来他在弄玉心中已经不堪到如此地步。
      她已经不爱他了。
      何止是不爱,她现在猜忌他,把他当成敌人一样来防备。
      韩城想说话,却觉得喉头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这一切是他自找的。
      阿?见弄玉驳了她的提议,又想出一个新的法子:“不然……不然我去找公主商议看有没有办法,或者让她找机会调开韩城,好方便行事。”
      这次弄玉没有说话,阿?便当她是默认了,飘然走出了院子。
      韩城见阿?出来,闪身躲在了一旁,直到阿?走远了,他这才走到院子中来。
      夜色慢慢聚拢过来,天边金灿灿的光芒尚未散尽,天边已经出现了几粒金黄色的星星,在极淡的蓝色和逐渐浓厚的黑色天际,这样的夜,这样的星,看上去甚是可爱。
      “去年七夕,我答应带你来边塞看星星的,弄玉。”韩城想起去年在甘泉宫的昆明池,轻舟荡漾,荷花飘香,星空之下,碧波之上,他对着那个星眸流转的少女郑重地许下了白头之约,可一年之后,人还是那人,当初许下的诺言却早已经不作数了。
      “边塞的星星特别美,尤其是夜半时分,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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