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的被咀嚼着。
“周厂长,国际五一劳动节要到了,厂里可有什么工人活动?”萼雪扭头问道。
“唉~!少奶奶,什么劳动节,眼下刚接了日本的一批订单,正是加班加点的时候,哪里能有什么活动,无非是有些奖金,还是您往日提的。”周厂长心里知道她聪明,却也知道她的不切实际,锦衣玉食的少奶奶,讲些仁义道德的生意经,实在令人想发笑。
“嗯!”她点点头,也不好多说什么,空中楼阁般指点江山,她知道有些滑稽。
围着三个大厂房走了一圈,到了最后一个,明显看出了些异样,厂房里的工人似乎少了些,那些之前攒动的人头变得稀疏多了。
“看来游行过后,有批人已经离开了。”她心想着。
上次舞会后,斯兵赛·罗德的纺织厂已经紧锣密鼓的运作起来,为了让中国人好接受,还引经据典起了个中文名——“织女”,对外的口号是中美合资的国际型工厂,日日都在《时报》《字林西报》上打广告,上海的工人社团里又有被买通的托儿,绘声绘色的向他人宣传着厂子里多么多么好,引得一群不明真相的女工人来签了工作契约。
织女纺织厂是否真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好,萼雪不敢断言,但他们厂里的机器,都是之前被迫倒闭的厂子遗留下来的破铜烂铁,赚钱,或许有,风险,则更多。
谭家人往日来厂里视察,历来都是不进到车间里,远远的听着汇报就好,可今天,萼雪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什么东西出神。
周厂长顺着她得目光看去,心里一怔——是个小童工!
原来自从上次游行事件过后,有一批工人已经离职,后续的人力补充不上,订单却随着时局动荡多了起来,无奈,他便听了手下人的建议,先招进一批童工补缺,这事儿本是偷摸着进行的,也没想要持续很久,只等谭老爷快回来便遣散这批童工,今日听说少奶奶要来视察,已提早让童工们回家了,谁知这里竟有个漏网之鱼。
“周厂长.......童工兹事体大,《国民政府工厂法》的新规定了不准招14岁以下的童工,就算满了14岁,也只能从事轻便的工作,像这样梳棉工,小孩子怎么胜任!”萼雪语气中带了愠怒。
“是是是,我不知道怎么昏了头,听了小人唆摆,一时心软,留了这个没爹妈的孩子在这里打工糊口。”周厂长辩解着,猛地回头朝身后就是一声吼:“武弛!都是你干的好事,滚出来!”
听到武弛,又见人群里出来个三角眼,高颧骨的精瘦汉子,她一下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他!
“您侄儿将来发达了,少不得做牛做马回报少爷少奶奶!”吴妈当日的奉承犹在耳边,不想还没来得及找宥维谈这事,武弛已悄摸摸的寻了门路来“催”她。
可惜,谭家一向重信誉,这样欺上瞒下,胡作非为的人留着便是祸患。
更何况,周厂长等一干人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来个杀鸡儆猴,以警效尤,以后口子放宽了,便再难收回。
“去,把她唤过来!”萼雪指了指那个埋头在流水线上的女童工。
监工把那女童工领了过来,只见乱糟糟的一头长发,被破了洞的包头粗粗扎起,脸上乌糟糟的都是黑泥,分不清何种布料的衣服从洗得发黄的围裙缝隙里挣脱出来,活像她身上的肉烂了,又生了脓,肿胀着绽开一条条沟壑。
“你叫什么呀?”萼雪有些心疼,低头看向她。
那小姑娘怯怯的缩着身子,纸片般的肩膀筛糠般颤抖。
“她叫小花,是潭子湾的棚户,无父无母,前年和她爷爷从苏州乡下逃难来这里,上个月她爷爷病死了,邻居便把她介绍来这里做工谋活路。”监工解释道。
“唉.......是个孤儿了!”萼雪心里叹了声。
她父母也走的早,爷爷奶奶将她带大,姑姑教她读书做人,可有些东西,谁都替代不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怜悯,转而,她愈加愤恨身边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吸血鬼。
“周厂长,六华素来赚的都是良心钱,靠着这份良心,我们老爷才能在上海滩站稳脚跟,你跟着谭家,劳苦功高,按理我当唤你一声周叔叔。”萼雪说这话在笑,看向众人的眼神却带萧瑟的怒意。
周厂长明白她的意思,脸上也是颇难堪的神色,身后的武弛更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少奶奶,这事是我误听谗言,坏了规矩,下不为例,我会立刻整改,至于始作俑者,六华容不得他!”说完,周厂长斜眼狠狠瞪了武弛。
弃卒保车,兵法中的上策。
萼雪并未言语,只向顺儿叮嘱了句:“送这孩子去澡堂子里洗个澡,换身衣服,家里最近伺候的人手不够,让她出了厂子就是断她活路,不如来府上跟着伺候吧!”
第三十二章 拾得小孤女[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