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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织女纺织厂上[2/2页]

雾月花时记 方寸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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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小花笑了笑,也不言语,又上了通铺把自己的被褥枕头摊开了,虽是过来对付一两个月,可鸢儿还是给她备了些厚实铺盖,虽是旧的,可里头都是白花花的精棉,其他人见了都暗暗纳罕,这小丫头哪儿来这么些齐整家什。
      “你们怕不知道,他们说这个纺织厂月月都在招人!”歪嘴的女人神秘兮兮对旁边的人说道。
      “咋啦?这厂子还吃人不成?”另一个蓬头粗黑皮肤的婆娘趁机开起了玩笑。
      “我也是听人说,也不知道实情,如今上海到处招工的就是这个厂子了,若有其他门路进好厂子,也不至于来这里,唉~!”歪嘴女人叹了口气。
      “小丫头,你来这里可要小心呀,听说这里上个月有个外地来的姑娘把手指头给轧断了三根。”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女人插话道。
      小花听到这个,唬了一跳,转头问道:“那这事怎么没听人说,不是方才排队的时候还都说薪水好着吗?”
      中年女人摇摇头,叹道:“唉~!谁会跟你说这些,何况这薪水好也是因为少了逢年过节的节敬,食堂的伙食,还有这住宿的条件。”
      这话说完,那歪嘴女人哟了一声,似被什么吓了一跳,众人看去,原来是墙角溜过一排灰老鼠。
      中年女人指着她,笑骂道:“皮糙肉厚的,还摆出了皇后娘娘的做派,不过是几只老虫,又不是你娘!看把你吓的!”
      众人皆笑了起来,歪嘴女人也笑,骂道:“什么你娘我娘,有奶才是娘呢!这厂子谁给我发钱,谁就是我娘!”
      众人指着她又是一阵笑。
      接下来几日,小花便留神观察着动静,厂子里接到的活儿多,又似乎都是海外的订单,所以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能听见厂子门口轰隆隆的卡车声,据说是要往港口送。
      到了开早饭的时间,厨房做事的邋遢大娘拖来几口烂铁桶,里头都是清亮亮捞不出米的稀饭,连配粥的小咸菜都无。
      歪嘴女人嘴碎,抱怨了声,就被那邋遢婆娘一锅铲扣在了头上。
      “扯臊呢!我伺候你们吃喝,你们又不是同我挣钱,爱吃吃,不吃滚!”说着,便把歪嘴女人的一碗稀饭泼了出去。
      众人见状,也是敢怒不敢言。
      中午倒是有干饭吃,可惜还是跟猪食似的一大桶,拌着些发黄的菜叶,吃的人直犯恶心。
      这些小花倒是受得住,可她最怕被派去缫丝车间,里面老大一口锅,倾进满满的的蚕茧,远远的站着,都有股滚烫的热浪袭过来,几乎要把人皮熨掉一层,然后女工得拿根棍棒轻轻的把煮开的蚕茧剥开,很多时候棍棒不好操作,就得伸手去捞,往往一双好手烫的皮开肉绽,泛红流血倒是其次,怕的是夏病冬生,这双手到了冬天,定会生出一手冻疮,到时候再去捞蚕茧,又是恶性循环,最后只落得双好手活生生长满红的,紫的,青的烂疮,没一块好地儿,到那时,别说纺织女工,就算去扫大街,一双手也是捉不住扫把了。
      相处久了,她也慢慢知道了同住的三位女工的情况,歪嘴女人有四个月身孕,因住在杨树浦,所以时常要留宿在厂宿舍,但家里还有个大儿子念小学,所以周末还要赶回家洗衣做饭,等到了周一早上四五点天不亮又要赶回厂里;蓬头的黑婆娘则是湖州乡下人来上海奔生计,一家四口租在拉都路的一个亭子间里,她倒常说宁可睡宿舍,也比在家里人挤人要强;稍年长的中年女人则更无奈些,家里老公是跑码头的,去年累出痨病,半死不活的成了个废人,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都等她发工资吃饭,她除了在这里做女工,还包揽了一批跑码头男丁的衣服鞋袜浆洗。
      织女纺织厂还效仿欧洲的制度,在工人内部组建了工会,但要求每年缴纳两元八的会费,很多女工做不满一年,也必须是要缴的。而小花这样的童工,粗略算下来总有五十来个,算是整个厂子里女工的十之二三,只是多数似乎麻木呆滞,只知每日从早到晚的干活,问起话来也是闷声不吭。
      厂子里还规定每天早上六点开工,中午十一点放饭,直干到晚上七点,补贴些充饥的糕饼馒头,还时常是馊的冷的,这要怨买办,因是厂领导的亲戚,便克扣上头的贴补,饱自己私囊。
      以往在六华,虽说也是早起晚睡,但晨起有清粥大馍馍,中午在厂子里吃一菜一汤也见得到荤腥,不在厂子里吃的还会补贴两分钱,至于六个月身孕的女工,还依照雇工法另算补贴。
      说起来,还是那次游行之后,美国人趁势败坏了六华这批老厂的名声,吓的那些外地来的乡下女工信以为真,只道织女才是上海最好的,都认定出了织女,其他厂子便更加吃人不吐骨头,才一门心思的留在织女。
      而美国人颇狡猾,招工又以苏杭两地的乡下女人为先,一来这些女人初来上海,不知孰好孰坏,只知道签了契,摁了手印就要做死做活,二来上海本地女工往往都是走动上班,来来去去耽搁时间,不比能住宿舍的外地女工,随叫随到的方便。
      这样盘剥克扣,悭吝算计的地方,自然出不了什么好事。
      就比如前日那被梳棉机器轧断手指的女工,据说回去没两日,就伤口感染得败血症死了,厂子里对外声称是她上班打瞌睡自己不慎把手伸进轧钢里轧断的,躲过了诉讼赔偿,还找了几个黑警把前来讨说法的家人威逼恐吓一番,最后只把伤残的女工领回去了事。
      小花打听到这些,便都默默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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