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从高铁站下车后,我便从旁边的汽车总站打了一路公交车,虽然我们这县城和农村界限还很分明,但从去年开始城里的公交车就已经能通到农村了。
大半个小时的车程,一二十站,也只需要一块钱,开空调的话要两块。
公交车开到小镇的站台,我下了车,一股久违的热浪扑向我的脸,夹杂着雨后的泥土的味道,我呼吸着,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我村子到镇上很近,步行的话十分钟就到了。
路过村头的杂货店时,我进去买了一包烟和一个两块钱的打火机。
出门我就开始摁打火机,但被晚风给吹灭了,我逆着风往家的方向走,用一只袖子挡着风,连着打了四五次才把烟点燃,然后立马把烟放进嘴里,用力抽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风一吹,烟雾又扑在了我的脸上,这种边抽烟边抽风的感觉,很爽。
可就在享受这个过程的时候,我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出院时赖麻花对我说过的话。
“大叔,出院以后少喝些酒,不然你一会肯定会得肝硬化的。”
“烟也少抽,最讨厌抽烟的男人了。”
我看着燃烧的烟丝犹豫了半分钟,虚无的烟雾中,我好像看到了一对麻花辫,一摇一晃的,把周围的烟给一点点扑散开。
最终没吸完的烟被我给掐灭了,把打火机和烟盒放进口袋里,我摸出了口袋里赖麻花给的口香糖,糖纸是粉红色的,但味道却是薄荷味的。
我抬头,刚刚在城内还只能看见半截太阳,这会儿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却看到了整个太阳,红彤彤的,附近的晚霞更是比城内还要艳的绯红色。
从县城到小镇,天色虽然更暗了,但也更加湛蓝了。
以前我见识少,不管是什么蓝都说是蓝色,红色也是如此说。
但现在好歹也是个211大学毕业的人,也写过几本小说了,再用蓝红描述这太阳和天空难免有辱我的文采。
可站在生我长我的地方,我又不想用比喻和拟人的修辞来写它,美丽的尽头是极简,当你用上了想象的词汇,它就已经不真实了。
我在脑海里把曾经大学选修过的艺术课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终于找到了符合我眼前景象的两种颜色。
它们有更高级更恰当的名字。
普鲁士蓝和勃垦第红,最能形容深邃和浪漫的颜色。
等离开了小镇,别人要问我我家乡傍晚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到时候我再卖弄一下我拙劣的文笔。
“我老家的傍晚啊,就像普鲁士蓝包裹着勃垦第红,此时你可以幻想着一切你不曾享受过的温柔与安静,因为你脚下站着的是最真实的土壤。”
如果他不知道这两种颜色,也没关系,我还可以这样说。
“那落日的余晖啊,就像是白月光下的红玫瑰坠入了深夜的大海,浪漫与死亡并存,此情此情,你是想要偷情还是做爱?”
不过我现在是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并没有遇到能够让我装一下逼的人,我遇到了一个小朋友。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然后指着天对她说:“嘿,丫头,你看那像不像一个咸鸭蛋黄,里面红的冒油,外面黑的发蓝。”
小丫头绑着两个羊角辫,她晃了晃脑袋,声音糯糯的对我说道:“一点都不像。”
“那像啥?”
“像妈妈的爱。”
这个回答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她会说像苹果樱桃什么的,结果她直接开了个让我猝不及防的大。
也难怪,现在的娃娃条件好,读的书多不说,更是很小就接触到了手机和网络,所以可能比我们那会儿要懂得多。
我来了兴致,这才注意到她小小的手掌里抱着一个平板,便问她:“爱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你怎么说它像妈妈的爱呢,是不是从抖音上刷的短视频看的?”
她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对我说:“大叔,爱虽然看不见,但是是可以感受到的。”
“那你说说看,你感受到了什么?”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问我:“大叔,城里的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吧。”
我点了点头。
“可是我们农村里的太阳还没落,就像是妈妈的爱,她舍不得我,便把这天空给烫出一个洞,让我感觉很暖和和的,可是大叔,天终究是要黑的,到了晚上会很冷。”
我看着这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的女孩,她身上的衣服虽然很鲜艳,但脸却是脏兮兮的,嘴角还沾着蛋炒饭的米粒。
“你每天晚上睡觉时都会想妈妈吗?”
“白天也会想。”
“现在不是夜晚吧大叔?”
我嘴角有些苦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以为我的搭讪会让她说出臭鸭蛋好不好吃之类的,结果我们却聊到了爱。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你想着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也会想着你的。”
“大叔,我没有爸爸了。”
她仰头看着我,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我正想要安慰她,可她却突然跑开,跑进了自己的家,还关上了门。
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我回头再看天空,太阳只剩下小半截了。
暗骂了一句自己嘴真欠,我便揣着复杂失落的情绪踏上了我前面的一座桥。
桥下是清澈的小溪,我以前和刚才那个女孩差不多大的时候经常蹲在下面,那个时候还没有建桥,我每天傍晚都会来这里掏龙虾,我不会对着太阳想起自己的父母,我只想着多抓几只龙虾回去让我爷爷给我炒着吃。
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了欣怡。
她喜欢来这里散步。
虽然她住在邻村,但我们县自从规划后,便把每七八个村子划一起成了一个镇。
这半年我们在交往的时候,她都会在傍晚时分来我们村的这条路上散步,而我都会和她一起。
她每次都会在这座小桥上站一会儿,她看风景,我也看风景。
桥下有风景,天边也有风景,我们每次都很默契地没有看同一片风景。
前几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对我的怨恨那么大,应该不会再来这里散步了吧,这样想着,我鬼使神差的回了下头。
稀碎的光影里,站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
她站在桥头,我站在桥尾,她表情自然,我内心慌乱。
她的裙带随着旁边的柳枝一起摆动,风吹过她又经过我,我闻到了洗发水的味道,是茉莉花味的。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不再是普鲁士蓝和勃垦第红,而是五彩斑斓的黑。
第22章 普鲁士蓝和勃垦第红过后便是五彩斑斓的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