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到南京找星伢子说事时,星伢子已经接到从前线传来的“火速赶制一批棉衣支援前线”的命令。
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打响。由彭德怀担任总指挥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配合朝鲜军民展开战争。朝鲜战场气候环境恶劣,许多战士在雪山深谷迂回战斗中四肢被冻伤。前方战线发来急电征用民用物资保障前线。
星伢子的棉纺厂也接到了这样的紧急通知。
秋生在特务分子的押送下连夜赶往南京,第二天上午就出现在星伢子办公室里。
“秋生,真是你吗?快坐!你咋来的?咱妈她还好吗?”
星伢子看到多年未见的兄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又是沏茶,又是递烟,忙乎个不停。
“哥,别忙了。我说完几句话之后就走,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秋生神情紧张到盯着办公室门外瞧,生怕有人进来打搅他俩谈话。
星伢子见状赶紧把门锁上,神情严肃地问秋生此行来的目的。
“哥,他们找我来了!”
“他们?”
星伢子往自己手心里指了指,这是当初他们在昌记中医馆里的暗号。
“对,是他们!”秋生一脸惊恐,肯定地点了点头。
星伢子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没想到自己刚躲过了一劫,弟弟秋生又给摊上事了。
“他们跟你说啥了?”
“他们想要你把棉纱囤起来。”
“不行,这事咱得跟政府汇报。”
星伢子抽完一支烟后,下定了决心。
“哥,你糊涂了?要是把这事说出去,咱俩都要坐牢!”
秋生想到特务恐吓过的话,想起自己家里的一双幼子,急着拦住星伢子抓起电话准备拨号的手腕。
“秋生,这可是大事。现在朝鲜战场正缺衣少穿,冻伤了一大批志愿军。这个时候他们指使你来跟我讲囤棉的事,明显是想阻拦我们抗击美国帝国主义嘛!”
“哥,我不管打仗的事。现在可怎么办?如果不听他们的话,我的老婆和孩子都会没命的。”
“秋生,听我说。这事咱得赶紧汇报,说不定当地公安部门挖出这条线能全部歼灭了他们,咱还能立个大功。弟妹和侄儿们也会没事的。”
“可是,万一他们把我们也带出来了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星伢子拍拍秋生的肩膀,让他放宽心。秋生迟疑地看着哥哥拿起电话打给公安部门的背影,这回他没有上前拦住他。
公安部门接到举报后,很快揪出了这一伙敌特分子。秋生因此事受到了当地政府的表彰,他胸前挂大红花的照片在报纸上刊登了出来。
但潜伏在内地的特务分子并没有放过这个单纯的郎中。他们派人找到秋生家,要为坐牢的兄弟报仇。没过多久,秋生一家接连传来噩耗。先是秋生的大儿子在放学路上莫名奇妙的失踪,后是小儿子被人推进了井里所幸发现及时被救了回来,但也因此吓掉了半条命,见到秋生都不会叫爹了。秋生的老婆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突然之间神经失常,疯疯颠颠的到处乱跑。
秋生崩溃了!他后悔当初不应该听哥哥星伢子的话,把特务给供出来。就算自己做不了星伢子的工作,起码特务分子不会真要了他家人的命。想到这里,他对哥哥星伢子不禁怨恨起来。
和秋生不同的是星伢子并没有受此事多大影响,在棉纺厂继续当他的副厂长。在得知了弟弟秋生家出事后,他给秋生写了一封宽慰的信,表示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大侄子给找回来,还劝他带着妻儿到南京城里来看病,他会找最好的医生给弟媳妇治病。
接到信后,秋生是带着疯傻的妻子和小儿子来了。他并没有回华兴村,秋生是个要面子的人,他不愿意当年和他一起在华兴村子弟学校上学的那帮发小看到他现在落魄的样子。
星伢子在自己宿舍附近租了一间民房给弟弟一家子住。因为对秋生一家心怀歉疚,从不求人办事的他也开始低声下气地托人打招呼给秋生找份差事做。但秋生似乎并不领情,他只有一个要求,希望星伢子尽快把自己的大儿子找回来。大儿子一天不回来,秋生老婆的疯病就一直好不了。
这可是件难事。星伢子思忖那帮特务的做法很有可能把自己的大侄子拉进特务组织了。这潜伏在大陆的特务分散在各地,要找回秋生的大儿子何谈容易。
他四处打探,凡是自己能想到的途径他都找了,但还没有秋生儿子的下落。秋生急了,要跟星伢子打架。说若不是听星伢子的话,自己不会有这么倒霉的事发生。他也不领星伢子的情了,要带着老婆和孩子回到大别山去。说万一自己的大儿子回来还能找到家。
星伢子好说歹说,秋生就是不听。无奈之下,星伢子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算是给秋生一家的补偿。秋生骂骂咧咧地回去了,临走时还发誓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这个哥哥。
阿香婆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面对兄弟两人的反目,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听说后来她为此事大病了一场,还专程赶到大别山去劝小儿子秋生回来。但秋生打定主意不愿意回到华兴村了。
作孽啊!阿香婆每每在观音菩萨前许愿前都要忍不住地长叹一声。史剑妈妈从小看着养母烧香磕头,知道自己还有两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哥哥,也知道两个哥哥成了死对敌互不来往,因此她从小就特别懂事,生怕自己哪一点做得不好伤了养母的心。除了长大后在自己婚事上替自己做了一回主外,阿香婆这个女儿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女。
我无心听史剑妈妈的故事,只想着星伢子和秋生的死结后来是如何化开的。没想到陈大爷哼了一声,说阿香婆健在的时候都没化开的结,后代想要再化开,怕是难??
陈大爷说,星伢子死在了秋生前,秋生又死在了阿香婆前,阿香婆去世之前再三托付自己的养女要把秋生和星伢子的后人找回到华兴村来。但没过几年,史剑父母也陆续走掉了。唉!这一家人呐!
我想起来史剑说过的话,他早就搬离到城里住。原来他不愿意住华兴村的原因是这个。怪不得他不愿意华兴村拆迁,原来他是生怕自己两个舅舅的后人回来后找不到家啊!
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史剑的心思,有点同情起他来。
第23章 兄弟决裂[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