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我从黄大爷手中接过剪报本,盯着泛黄的照片看起来。
照片上的这个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左右,头戴草编的大檐凉帽,挽着袖子,正指挥一帮农民干活。在他的身后是用竹竿打出的“与火箭争速度,与日月比高低”标语。
“黄大爷,那个时候您多大?”
“15岁。挖水库我也参加了,我在那里待了三个月,吃住都在工地上。那个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大家都没喊累。”
“1958年不是大跃进的时候?”
史剑也歪过脑袋来,看着照片插话说。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好像是当年的口号。”
“没错。李伯平正是因为建水库立了功,后来这官当得越来越大。到1990年时都升到副厅级别了。”
黄大爷说这话的时候,我隐隐感觉到他对李伯平的升迁是有保留意见的。我把这种情绪定义为男人的嫉妒。
“黄大爷,那个时候李季平多大?他也参加修水库工程了吗?”
“二十三岁,比他三哥小四岁。那年修水库,他家三兄弟都参加了,除了老大李元庆和老五李少平。少平那年才十三岁,身子骨还没长结实,伯平没让他去。”
“李元庆?李伯平同父异母的大哥?”
“对。李元庆是李伯平父亲李福田在墨西哥开餐馆时和当地人生的长子。”
“怎么说,李元庆是混血儿了?”
“是混血儿。他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是蓝色的,头发也是自来卷。但他说的是我们这里的话。”
“他有孩子吗?”
我对混血儿很好奇,难以想象华兴村的后人还流淌过西方人的血统。
“很遗憾,他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劳改农场度过。”
“李元庆多大去世的?”
“1978年,那个时候他58岁。”
“他弟弟呢?我说的是他家老二。和李元庆一母同胞的弟弟。”
“你是说李仲庆吗?李家老二?”
“对。他后来咋样了?”
“仲庆命更苦。一生下来他妈就因产褥期感染丧命了,也有人说是水土不服死的。”
“他母亲是哪年死的?”
“1923年。就在中山北路的那家洋人建的医院。我也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他们说那个墨西哥人,就是李仲庆的生母,长得还挺漂亮。”
“那个墨西哥人在华兴村呆了多久?”
“一年吧!当时她来的时候村里挺轰动的,她嗓音很好,经常唱些当地人听不懂的洋文歌曲。李仲庆的好嗓子就是遗传了他妈妈的。”
“李仲庆也喜欢唱歌?”
“不,他唱戏。1940年去了上海戏班子,还是当时有名的角。”
我眼前晃过李仲庆甩着白色的水袖咿咿呀呀唱戏的场面。
“他可与梅兰芳搭过台?”
我的问题越问越离谱,连史剑都听不下去了。
“晓云,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随便问问嘛!你想啊!一个中西合璧的年轻后生在大上海唱戏,还是个名角,不引人瞩目么?”
“梅兰芳唱的是京戏,李仲庆唱的是昆戏。他俩戏种不同的。”
“黄大爷,那李仲庆结婚了吗?”
“结是结了,他弟弟李伯平给找的,是隔壁村的姑娘。但没多久他就闹自杀了!”
“为啥要闹自杀?”
“据说和那姑娘没共同语言,想离婚,但李伯平不同意。就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孩子吗?”
“没有。李福田大房这门一个子孙都没留下。”
李伯平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个劳改,一个自杀,这与李伯平多少有点关系吧?
我似乎有点理解李季平为啥和他的亲哥哥老死不相往来了。
也许自己的心情受了李元庆兄弟俩故事的影响,我不想继续追问下去了。我凑过身悄悄地与史剑说了一句自己身体不适提前回去的话。
史剑还算善解人意,立马插话与黄大爷寒暄了几句,借故单位事多起身告辞。
黄大爷还沉浸在回忆中,听说我们有事要离开显然有点失落。
“记得常回来啊!华兴村能讲故事的老人不多了。”
“嗯!我们会经常过来的。”
我不忍心看他依依不舍的眼神,匆匆起身离开了黄大爷的家。
第39章 黄大爷的剪贴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