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移了移,他忙解释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是你的嘴角沾了唇脂。”
原来他是在替自己抹掉多余的唇脂,她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许久不曾好好打扮,手都生疏了。”
“其实,你不施粉黛更好看。”
她没回答,悄悄地把脸移向车窗,装作在看沿途的风景,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曾看到,许是她冷淡的神态触痛了他,他一路上并未再说话,两人一直沉默着,车子行至乡下村庄一个古院面前停下,他想扶她下车,她却不动声色地躲开,自己摸索着下了马车,踏进院子之前,她突然停住脚步问他:“你说,他见到我这副模样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他一直非常想念你,之前,我不是给你念过他写给你的书信了么?他说过会好生呵护你和孩子。”
“可是,我会成为他的负担。”浓黑的眸子里多了份黯然。
“假如,失明的是刘桐,你会嫌弃他吗?”
“当然不会!”她回答得迅速又无比坚定。
“这就是了,于他而言,他定也是这样想的,对互生爱慕的人来讲,陪伴是最满足的欢喜。”他的话语轻柔而温暖。
“我并不确定他是否爱我,富贵人家的公子又有几人可以靠得住。”
“刘桐,他和别的纨绔子弟不一样,若非注重你,他又岂能将母亲仅留的一件贴身物品赠予你。”
郎中的一番话将她的疑虑打散,她终于鼓起勇气迈进那所院子,未至屋子,她便闻见刘桐身上那股熟悉的兰草香,稍等了片刻,清朗的声音贯入耳际。
“芳若,我在此等了你许久。”面前的人步履轻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他紧紧地拥住自己,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哭着哭着却笑出声来,接着言道:“还好,苍天有眼。”
“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你不是一直向往男耕女织的日子么,我们在这个小村庄安家可好?”
“当然好,只是要委屈你了,我的眼睛看不见,恐会拖累你。”
“傻姑娘,我现在是朝廷重犯,别人巴不得拿我的人头去换赏钱,你不怕被我所累亦要跟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感到委屈。”
她听出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轻轻地抚摸着他脸庞上熟悉的疤痕说道:“公子,你受苦了,你的声音……”
“大约是受火灾所累,喉咽受损以致声音有些沙哑……”他急急地解释着,她忙用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爱他,泪水潺潺而下,她紧紧地依偎在他身上。
小两口的日子过得非常幸福,初冬她生辰那天,他竟送她一件礼物:“来,你猜是什么?”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放在某个物品之上,触感极其柔软,毛茸茸的煞是温暖。
“狸猫!”她惊喜地叫出声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个温驯的小动物,她摸到它鼻头上那个突起的小痣。
“咦,这是之前为我治病的大夫送我的那只狸猫呀,你一直陪着我,怎么有空把它接来?”芳若欣喜之余不免困惑。
“哦,前些日子我琢磨着你的生辰快要到了,便遣人回城将它接来……你可还喜欢?”
“嗯,公子,你真好。”芳若开心地像个孩子。
“不好也不行啊,谁叫你夜里除了呼唤我的名字之外,还会阿木阿木唤个没完,起初我还纳闷,阿木究竟是哪个美少年,会让你如此念念不忘,不曾想到,竟是这么个可爱的小四脚。”
“……嘻嘻”
“……呵呵”
时间倏忽晃去,转眼间她与他的孩子既将出世,他提前已为孩儿拟好了名字,若是女孩儿,便叫刘润,取自《大学》“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若为男孩,名字当为刘清正,源自《道德经》“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那是个清凉的初夏夜晚,刺骨的阵痛将她从睡梦中惊醒,身畔的他感觉出枕边人的异样竟也醒了过来,他见她冷汗涔涔,吓得不知所措,还好她镇静,冷静地嘱咐他去村里将产婆请来,他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夺门而去。
她在床榻上痛得来回翻滚,年事已高的产婆狠狠地将她训斥了一顿,内容大概是身为女人为男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种痛都受不了,还做什么女人,他送热水进屋恰好听见,当即红了眼睛,不服气地反驳了几句:“此刻我妻子疼痛难忍,你不好生安抚却恶语相向,若我妻子有半点闪失,我定不让你好过。”
他的几句话倒是管用,产婆停止呵斥她,转为鼓劲她,孩子即将分娩,产婆对他好言相劝,让他出去,任产婆怎样向外撵他,他就是固执地候在床边拉着她的手不离开,气得产婆破口骂道:“从没见过你这样痴傻的男儿,真真的一头倔驴,女子生产污秽无比,阴气会撞了你的财运,甚至会克了你的性命,你还不滚出去!狂妄自大的年轻人,竟什么也不忌讳。”
“好嬷嬷,性命是我的,不教你管,你只管照顾好我的妻儿便罢,只要你能保我妻儿平安,你要多少银钱我都给你!”他的声音竟带着哭腔,平日里的公子一直都是沉稳温润的,今日因她生产情绪却变得反复无常,大概是心疼自己吧,如此一想,注意力也跟着转移,竟也不觉得痛了。
据产婆后来所说他当时反驳她的样子甚是可笑,明明眼角挂着泪珠,脸上却是一副吃人的样子,产婆什么世面没见过,根本就不惧怕他的恐吓,不过产婆自己确是被他的诚心所感动,絮絮叨叨地在芳若耳边碎碎念:“没料到你眼睛不济,竟寻了个痴心好官人,俺接生这么多年,碰到的像他这样死活不出闺房,非守着妻子生产的,可就他一人。”
产婆一番话下来芳若竟听得哈哈笑起来,产婆愣在原地,不知她为何有力气能笑出声,直到芳若小声地重复了产婆的“非守着妻子生产的。”那句话,产婆自己听了也裂着嘴巴笑个没完,只有公子怀抱着儿子在旁边好奇地问她们笑什么,两个人又光顾着傻笑不回答,惹得公子一头雾水,竟木木地冲着产婆说了句:“原来女人生孩子是又哭又笑的,生孩子时哭生完孩子便会笑。”
最后,他竟然又笨笨地补问了一句:“是不是所有生产的女人都这样?内子该不会因为生孩子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估计他那一脸懵懂可爱的表情把产婆震迷糊了吧,乐呵呵的产婆竟然当着芳若的面喜滋滋地为自家的小女儿做起了媒。
“公子可有纳妾的打算?俺家小女芳龄十九,模样水灵得很,但凡有点钱力的男人娶个三妻四妾很正常,你要是……”未等产婆的话说完,公子便急急地将她推搡至门外,慌张地关上了门,然后又转过身来憨厚地安慰芳若:“莫恼、莫恼,乡村妇人的话不足听。”他似乎很在意她的情绪。
芳若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屋外产婆杀猪似得嚎叫:“俺的报酬你还没付哩……”
“这个没眼力件儿的老嬷嬷,你都这么乏了她还嚷嚷,哎呀,孩子哭了,快,快给你……”
第43章 祸福相倚[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