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自己,怀疑起周围的一切。似乎自己真的是一个不详的人,毁了期盼已久的家,夺走所爱之人的生命,而现在,自己又被爱情支配着,包围着,放弃了自我和自由。
她甚至怀疑自己现在哭不出来是因为对顾晚冲昏了头的爱,以至于让自己失去了为沈瞒一哭的权利。可那些泪,她早已日日夜夜的流过了。
“不想睡吗?”
顾晚捏了捏慕早的脸。
她摇了摇头,算是应他。
“我已经嘱咐人送些新鲜的鱼和蔬菜来,过一会儿我煮粥给你喝……再难过,也是要吃一点东西的,你的身体最要紧。”
慕早双手拄着床,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去,却被顾晚一手按回床上。
“你要做什么拿什么你告诉我就是了,我去做我去拿,你好好休息.……”
“不用。”
慕早弹开他的手,起身下地。
“你要去哪里?”
“不用担心,我只是太累了,想洗个澡再睡而已。”
听她解释完,顾晚才松了一口气,便起身去厨房煮粥。
慕早躺坐在浴缸里,温热的水一直没到她的锁骨。向下滑一点,整个人便全都浸没在水中。她憋住气,然后从嘴里吐出几个泡泡。耳朵里进了水,“嗡嗡嗡”的直响,倒像是灌进了风去。
她感受到温柔又随和的平静,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慕早听人说过,有些人逝世之前会变得异常平静,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一刻即将到来一般,似乎即将到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个神秘的晚宴。
沈瞒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平静的像是一杯温开水,只是等待着,等待着,直到天使向他伸手。
胸腔里有抑制不住的对空气的渴望,但慕早并不想理会。迟疑之间她吸进了几口水,鼻腔,气管,整个胸腔都开始火辣辣的疼。
再也撑不住了,她便浮起身子,从水里抬起头来,剧烈的咳嗽,但每一次喘气都难受至极。
姜柚说沈瞒走的时候很安和,在睡梦中奔赴了天堂春日的盛宴。慕早突然感到巨大的欣慰,因为沈瞒不曾有过疼痛和挣扎。
他本该这样的,温柔的人,应该连消亡都是温柔的。
慕早闭上眼睛,靠在浴缸边上,温热的水流缓缓冲击着她的身体。
“慕早,你来,你来。”
她又看见沈瞒熟悉的脸,在画室里,在海棠树底下,在蔓草疯长的廊桥河边。
沈瞒穿着白色的衬衫,亚麻色的裤子挽起了裤脚边儿,站在快要没过小腿的河水里,朝着慕早微笑,朝着她招手。
“你来,慕早,你来。”
她便想抛了这一切随着他去,但却迈不出步子,只得嘲笑自己怯懦而虚伪,连去拉他的手的勇气都不敢再有。
想着想着,她便开始流泪。
慕早终是哭出来了,却也只是一声不吭地流眼泪。滚烫的泪在她脸上留下两道痕迹,像是才出窑的瓷器崩开了裂纹。
“对不起,沈瞒.……对不起。”
她颤抖着双唇说出道歉的话,眼泪咸涩的味道便趁机钻进她的口腔。早该道歉了,或许从沈赵佳领着自己回家的时候就应该道歉了,或许在沈瞒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就应该道歉了。她的出现让一切都改变了,她的爱恨,她的喜恶,终以两个善良安和的生命的死亡作为结束。
慕早抬起湿漉漉的双手捂住脸,继而大力的扯住自己的头发,像个得了失心疯的患者,疯狂的摧毁着自己的一切。
她想叫,想像平日里那样痛痛快快的哭,却做不到,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软绵绵的,仿佛是黄昏时天边暗涌翻滚的云……
慕早想起《悬崖》里的兮子,那个最后死在爱人手中的女人。她总是抿着嘴笑,眼睛弯起来,像被蚀了一半的月亮……
“慕早,你没事吧?”
“你洗完了吗?已经两个小时了。”
“慕早,慕早你别吓我!”
顾晚踹开浴室的门,冲了进来,发现慕早已经晕了过去,伏在浴缸边上。
他把她抱起来,像是赶海的人救起搁浅的人鱼。
顾晚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拿毛巾擦干她身上的水,再帮她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确定慕早没有大碍,他便在床头放上了一杯温热的水,怕她醒来会口渴。
顾晚轻手轻脚的下了楼,继续去厨房准备煮粥的食材。
正准备将鱼肉掺上罗勒叶打碎成蓉的时候,门铃就响了起来。顾晚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玻璃碗,擦赶紧手,又解了围腰,出去开门。
第72章 意难平[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