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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答案是一个隽永的省略号。
当我卸去了各色面具之后,当生活的风暴卷席而去的时候,当蒲公英起飞时的宁静降临的时候,我才会想起它——
我只为了有一日,我可以与你比肩而立。
我其实上不了他那所全国闻名的高中,是我奶奶拜托了王阿姨,才让我入了学。
在他面前,我更加自卑。
我总怕他会看不起我,所以我总是很努力很努力。
我想成为有钱有地位的人物,那才能证明我和李海潮是一样的人。
这是怎样一种奇异而又惹人讨厌的自尊心呢?
我还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王阿姨的情形。小小的我,仰着脸看着温和而友好的王阿姨,她对我的微笑有一种赐予的同情,好像我应该捧起双手虔诚地接受,才算懂事。
李海潮待我奶奶如亲人,但是我一直介意着她的身份。她不过是李海潮的保姆而已。
别人说我太要强,可是我心里只是不想输给李海潮而已。
上学的时候,他很轻易就能考全校第一名,他很轻易就夺得全国数学建模大赛第一名,他很轻易地就能夺得奥数一等奖,他很轻易地就能当选小翻译,陪同外国友人参观我们学校,他很轻易地就在篮球场上成为了流川枫,他很轻易地在演讲中流利地背出屈原的《离骚》,他很轻易地就被某著名大学特招。
总之,他做成一件事情总是那么的轻松和理所应当。
我们学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老师讲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时,我偷偷地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我一旁的李海潮,他似乎察觉到了,于是也偏过头看向我,我马上端正了脑袋,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我那时候就在想,李海潮就是当年公瑾啊。
他总是那么的优秀,我得拼命地学习,才能取得第二名的成绩。
在那所特级中学里,有太多太多优秀的女孩子。她们大都家境优渥,拥有雄厚的社会资源,学习上不需要太努力,因为凭着特招和加分,就能轻而易举地上名牌大学。
而我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拼命,平凡如我,只会淹没在她们光鲜亮丽的青春里。
李海潮又怎么会看到我?
我每天都在那里不停地做题,不停地背书。
常常的,学习到深夜的我,一边哭一边咬着牙背着古文或者英语课文。
我的成绩一直紧紧跟着李海潮,直到有一天他执着于只考六十分。
从那之后,除了考过一次第十名,我牢牢地霸住了全校第一名的成绩。
高中三年,我没有交朋友,没有谈恋爱,没有课外活动,只有一个漂亮的成绩单。
在所有老师和同学的眼里,我就是那种高分低能的人。我咬着牙充耳不闻,因为我知道自己只剩下“努力”。
我偷偷地在日记里写着:我不愿自己成为一鸣惊人的人,但是我一定是那一个笑到最后的人。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两年前,高中百年校庆,我作为特邀校友回校参加校庆。
“特邀校友”是指学校会专门寄一张精美邀请卡的校友。一般只会给在社会上取得地位和成就的人。
但是我还不满足。
我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成功了,参加完校庆之后,我才发现,我还需要做得更好。
我们班有好几个女同学,利用家里的优越资源,或者成为跨国公司的高层,或者在某一方面独当一面,更或者成为了某大鳄的妻子。其中某国际著名化妆品亚洲区总裁成为了我们的青年代表,在晚会上致辞。
我认为,我才应该站在那个地方。
李海潮应该看到那样成功而迷人的我。
4
李海潮来敲我的门,见我不吱声,于是说道:“我推门进来了。”
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醒酒汤。
我背对着他,睡在床上生着闷气。
李海潮推了我一下,笑道:“你看看你,小心眼,这就生气啦。”
从小就是这样,我生气的时候,李海潮要是来哄我,总是这样笑嘻嘻地推我一下,好像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好像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一样。
我往外挪了一下身子,不理睬他。
李海潮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我想让你开心一些。”
他越是解释,我的火气就越大。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拍拍我的背,想让我起来喝汤。我恼火地伸胳膊挡了一下,忽听着一声响,李海潮手里的碗一下子扣到了我的背上和床上。
我“忽”一下爬起来,冲着他喊道:“你干吗呀!太讨厌了。你是谁呀,你是我男朋友,还是我老公,这么死乞白赖对我好。还动不动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你知不知道,你太让人讨厌了。”
以前生气归生气,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伤人的话。
我话音一落,我和他都愣住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从惊讶转为难堪。
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李海潮只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我。”
这句话听得我心里麻麻的,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感动。可是火气还在嗓子眼里头,又说道:“你别自作多情了。谁稀罕!”
李海潮低了头,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他紧绷着脸,努力克制着情绪,不是愤怒,而是莫大的悲伤。
下午的光落了李海潮的身旁,他一半身在这明亮的光里,一半身在灰扑扑的阴影里,刻画着最清晰的忧伤。
我的心莫名痛了。
我依然记得,考了全校第十名那一次,内心痛苦极了。
第七节课是数学课,我没有去上,一个人围着操场一直走一直走。
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发现身后跟着的李海潮。
他那时候个子疯狂地长,校服已经显小,里面穿着的格子衬衫露出了一大截,校服裤子很肥大,倒是刚刚好,白色的球鞋干净得纤尘不染。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头发已经长了,又黑又硬,下巴上一颗痘痘红得鲜明。
他说道:“苏婉清,回去上数学课吧。”
我双眼含泪,强忍着不掉下来,倔强地摇摇头。
他斜对着夕阳站着,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光,脸上一半阴影,一半明亮。
他又说道:“苏婉清,没事的。”
我咬紧下嘴唇,坚持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犹记得他的脸,落下了一行泪,就落在那明亮里。
我的心越疼,我就越痛恨自己。
我走在人生路上,距离李海潮已经越来越远。他还是那个他,我也还是那个我。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是那个,需要仰望他以及他的家的那个小姑娘,自卑、敏感,于是用强势、自傲来武装自己。
我扭过头去,冷冷地对他说:“我不想和你说话。”
李海潮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听着锁门“啪嗒”一声响后,我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再没有一个人懂我的痛苦了。
我哭了一会儿,狠狠地擦掉自己的眼泪。
路还得继续走下去,哭又有什么用。
5
傍晚时分,我下楼去吃饭,出了小区的门,听着身后一辆车冲我按喇叭。
我其实早就看到了,是陈建州的车,只是故意不理会而已。
任凭陈建州在我身后按得喇叭震天响,我也不回头。他只好停下车来,怒气冲冲地跑下车,扯过我的胳膊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的眼睛看向别处,不说话。
陈建州这才念及自己的绅士风度,松开我的胳膊,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用一贯平和的口吻问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还有什么资格接你的电话。”
陈建州什么都知道了,高芸给我打电话,通知我准备接任副主任职位后,就把这一场交易全都告知了他。
高芸肯定是站在对自己最有利的方面来说这件事情的,至于把我交待得有多么的丑陋和不堪,我不想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陈建州转过身子,扯开领带,打开西装袖口,双手叉腰。待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此时此刻,我对所谓的爱情已经心灰意冷。
“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世故的女人,你把你的爱情幻想寄存到我这里,就是个错误。”
陈建州转过身来,我偏过身子去,避免和他对视。
“我不甘心,就这么被你愚弄了。”
我冷笑道:“你不也同样也骗了我吗?”
陈建州对我应该还有情分吧,他听了我这话,万箭穿心一般。
他绝望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抬起了头,说道:“苏婉清,你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这句话充满讽刺,犹如针尖一样落到我的心里。我知道。在陈建州心里,一定有更想骂我的话,只是以他的教养,他说不出口而已。
“你知道吗,你丢掉了一个漂亮女人最可贵的东西,那就是灵魂。我曾经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没想到,你比她们更加丑陋。”
我早已经做好被他辱骂和羞辱的准备,可是,当他略带温和的指责说出口的时候,我反而更觉难堪。
陈建州对待女性,带着欧洲的绅士礼仪,他对女人向来很温和,从来没有骂过一个女人。就连和高芸提离婚,都愿意陪着她逛街,都会接受高芸的提议,一起喝红酒。
面对我,他却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是对我失望和怨恨到极点。
我只静静地听着,受我该受的。
这是交易。
陈建州走了,又一次留给我一个不堪的分手回忆。
我呆呆地站着,直到夕阳西沉,直到华灯初上。
街上冻得连空气都硬邦邦的。来来往往的人,都缩着脖子急匆匆地赶路。
我下楼的时候,因为只想着吃个饭,所以随便地披了一件毛衣外套,搭了一条围巾。一股寒风吹来,单薄的我,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想起来,上一次生病,还是陈建州把我送进了医院。他帮我解决了一次危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甚至认为,他是骑着白马解救我的王子。
我终于想到了陈建州对我的好,也终于肯在一切结束之后,来缅怀我失去的爱情。
他是爱我的吧。
他一定是爱我的。
诚如他所说,他认为我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
这是多么可贵的认可,我在他眼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我心如刀绞,不是因为痛失我爱,而是我终于意识到,我一无所有。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在家门口看到了小白,他焦急地在门口等待,正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一抬头看到我,马上对我说:“清姐,快急死了。你怎么不接听电话?”
我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
小白平日最有眼色,但是看不到我此刻的异样。
我知道,他一定有很着急的事情。可是不管什么事情,我暂时都不想管了。
我懒懒地掏出钥匙,正欲开门,听着小白在我身后说道:“有人爆料,说你通过色情交易,得到副主任的职位,现在网上已经炸开锅了。”
我手一软,钥匙“啪”一声落在地上。
我是个坏女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