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有私欲,难免有受香火谋私利之心盘剥生民。不如星辰意志懵懂,只遵照最简单的规则运行,反而更见公正。”
商参并不赞同她的想法,但也没有反驳,接着问道:“北洲红尘之气直贯星宇,想来凡人中出了一代雄主,意图一统天下。你混杂其中,是何用意?”
晏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看着他,反问:“商师兄,西、北二洲的三大道门,于两百年间陆续关闭山门,斩断与世俗凡人的联系。我下山十年,未知如今的宗门,是否也有意闭门拒纳凡人?”
商参淡然道:“确有此事,那又如何?”
晏娆虽然对道门放弃凡人早有过判断,但那毕竟只是基于种种迹象推测出的结论,没有道门掌权者当面承认。可商参却是道门之首的罗浮山正宗嫡传,有被掌教真人列锋隔代传位的可能,是罗浮山真正的掌权人之一。他的直面承认,比之任何推测都令她震惊失望,怒声道:“天地量劫将至,世俗黎庶失去道门庇佑,即便不因失序而陷入天灾人祸,沦为妖魔鬼怪的血食,也必然被量劫泯灭。道门出自世俗,受凡人十几万年供奉,却在大难之前独善其身,这难道不是对种族的背叛吗?”
商参神色不动:“世俗供奉道门,而道门弟子充任国师、法师,为凡人祈福禳灾,调理节气,是各取其利。及至量劫将临,二者利益相背,道门弃凡人以图自救,乃是人情常理,如何能说是背叛?”
“道门凡人,骨血同出一族,都是量劫之下求活求存的蝼蚁,目的相同,行为一致,正该同行向前,哪来的利益相背?”晏娆陡然想起重昕第一次对她说起道门对天地量劫时说的诛心之语,她初入陈州时所见的血阵邪修,冷然问:“莫非道门当真准备以凡人为血祭,混淆天道追索,借此渡劫?”
商参面对这样尖锐的问题,仍然神态漠然,道:“道门关闭山门,择优选取人种以图将来,是为渡劫救人而做取舍;而凡人纠缠情爱,贪婪不知取舍,总想全其家族。终至互相攀附沉沦,共坠死地。凡人便是灭一城一国,也掩不了金仙神气特异之处,血祭凡人混淆天道追索渡劫之说,不过是有人别有用心,攻讦道门而已。”
他将道门选取人种渡劫的事坦然道来,望着晏娆,皱眉道:“可以生而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如今的凡人生死福罚不分,全无自知之明,与我道门相背相离,各行其道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晏娆怒极扬声:“若仅是各行其道,自然可行。然而道门在关闭山门之前,广收世俗间的珍宝灵物,断绝道法的完整传承,隐瞒量劫的真相,至令天下各国穷困潦倒,道法零落错谬,淫祠野祀泛滥……这与身在高岸,见河水暴涨,不予施救,却故意决堤淹没下游黎庶,有何分别?你为罗浮宗子,竟然说出这样强词夺理的话来!”
商参双目微阖,过了会儿方道:“西、北二洲诸派此举确实不当,然而我罗浮虽然也关闭山门,选取人种以备渡劫,却并无断绝凡人自救之意,东洲罗浮过往附属诸国,政令如常,百姓安乐。晏师妹,你以他人之过,而怨怒宗门,岂非大谬?”
晏娆摇头:“罗浮为天下道门之首,会盟之主,便有调停诸派,止恶扬善之责,如何能坐观身边诸恶丛生,却以为自身可以独善其身?正如我入世间,观凡俗之苦,量劫之恶,自然便生集众之力以求共存之志,因而愿意帮助人主一统天下,图谋他日凡人也能凭籍自身力量,突破天地困锁,登临彼岸,既为渡人,亦为渡己!”
她这一句,除了责怪罗浮失责,也回答了商参问的第二件事。
只不过她的道与商参以及道门高层选择的道全不相同,互相之间绝无妥协退让的可能,再怎样的责骂,商参听来也全不在意,直接道:“你以渡凡人为渡己之道,留滞北洲不归。既如此,便有第三事——宗门养你育你,教你成材入道,日后宗门征召,你从命否?”
所有的争执,都不如最后这一问诛心!
不管她究竟是何种出身,走了什么样的道途,她幼年时得宁琰收养教导,吃穿用度都由罗浮供给这件事都是不会改变的。既然受了此恩,当然要有以回报,才合乎道家承负。宗门有命,你当如何?
晏娆沉默无语,商参也不急于追问,舱中一片寂静,只有将冷也未冷的茶水,偶尔冒出一两缕雾烟。
第八十章 宗门诏奉否[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