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傅行看他一眼,冷笑道:“齐国公难道以为,圣人是弑杀凶残之人?圣人既召他们入宫,自然不会寻常无事便治他们的罪。”
这话声音不小。
原本在一旁有些惴惴难安的孙府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齐安林脸色有些难看。他深呼吸一口,按下心中情绪,照旧笑起来:“如此,那便辛苦傅长史了。”
傅行带着孙府众人入了宫门。
孙府人口众多,从丫鬟奴婢到主母儿女,约有百人之众。
养心阁虽大,却没有一个大殿好容下这么多人。
傅行将他们分在两个殿中,分别派人看管,而后,将孙洲道的母亲、妻子,以及两个嫡子,一同带到了议事殿内。
议事殿中,此刻已近黄昏。
萧静姝让人在殿内点了蜡烛,蜡烛火光闪烁,如若白昼。
待到四人被宫人引入殿,被殿内的金碧辉煌闪得不知所措,他们便见,屏风之后,一个穿着黑底金纹长袍,面容姣若好女的年轻男子,从那处走了出来。
萧静姝走出,微微一笑,温和道:“诸位,便是孙老太太、孙氏,以及孙家两位公子了吧?”
她顿了顿,道:“孤今日召见你们,乃是受了太祖嘱托,你们不必紧张。”
孙家四人面面相觑,瑟瑟跪在地上。
他们都已知道,孙洲道被杀,是因为他不敬圣人,口出妄言。
他们出身乡野。知道齐安林虽然势大,却不敢在长安城内公然杀人,加之孙洲道初死,他们心中愤懑,因此才敢在齐国公府大闹。
但现在,骤然入得这宫墙之中,跪在天子脚下,他们的生死,都只在这年轻帝王的一念之间——
他们的心里,不可避免,后知后觉地恐惧和颤抖起来。
孙老太太头上都是汗珠。她以往在家中,说一不二,是孙家名副其实的大家长。而此刻,眼前的圣人,声音看似平和,但先前,他大约就是用这平和的语调,亲手杀了她的儿子……
孙老太太苍老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她的重量。而就在此时,一双手伸了过来。
萧静姝神色从容温和,扶起了她。
“诸位尽可免礼。”
“……太祖同孤说的,便是这些。”
大殿之中,萧静姝将先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她说:“大良律例,举凡为官之人,或宗亲世家,他们的土地,都不必纳税。有许多农户,为着省下这钱,便将土地归为这些人名下,以求得庇佑。但如此一来,这些农户不给朝廷交银两粟米,却要给那些豪强些许好处。当收成不好,交给豪强的钱财不够多时,豪强们便只得将农户的土地占为己有,再给这些农户一些钱财,好让他们能安稳度过荒年。”
萧静姝的声音很平和。
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假借为官者和宗亲世家的名义,将田地放在他们名下,这些农户,所作所为,实在可恨!孤知道,孙家也兼并了许多土地,甚至之前,还因着这事,差点定罪。其实这事,自古有之,你们也是为农户着想,又有什么不对?最可恨是那些农户,明明少交了赋税,还在土地被收走时得了一笔钱财,却不知开垦荒地,反而是用那钱财坐吃山空,以至于成为流民。实在是愚民难以教化!这件事,孤本不想管,那些农户落得如此境地,原也是自作自受。但无奈太祖托梦,因此,还需得你们好生回忆,孙家这些年,到底兼并了哪些土地,而那些田地原有的农户,此刻又在何处。”
萧静姝说着,无奈摇头。
孙老太太犹豫一下,很快答应。
她道:“此事既是太祖旨意,老身绝不敢怠慢。老身这便回孙府,查找名下,若有田地是从萧姓之人手中买入,老身便……”
“不必如此。”
萧静姝笑了一下。
她道:“都说了是太祖旨意,又何须那般麻烦?孤曾听说,举凡世家贵族,家中都有一田地账本。孤已经派人看管住了孙府。孙老太太只需告诉孤,孙家的账本在何处,孤叫金吾卫派人去拿过来,在这议事殿翻上一翻,就能成了。如此,也不必孙老太太再折回孙府,费时费力,怠慢了太祖的嘱托。”
萧静姝的声音很温和。
而孙老太太闻言,脸色却是陡然发白。
她身后,孙氏和孙家两位公子,此刻更是抖如糠筛,恐惧得几乎要哭出来。
孙氏胆颤不已。
她壮着胆子,拉了一下孙老太太的衣角。她小声道:“母亲……”
“闭嘴!”
孙老太太咬牙,重后面喝了一声。
萧静姝勾唇笑着,从容等待他们的选择。
田地兼并,前朝便有。
而自先帝以来,愈演愈烈。
各个豪强世家,都有一账本,记录了兼并的具体情况。这些账本,寻常族人无法看到,只有掌家之人,才能见得。
而又因着田地兼并是敏感之事,而且田地在诸位世家间都有流转,那些账本,若是有世家豪强拿出来,给圣人或其他人看,一则是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兼并之事暴露在阳光下,二则是,那账本上极有可能牵涉过多,会牵连到许多其他的豪强贵族。
若做此举,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全部世家宗亲为敌。
孙洲道而今犯下重罪,被萧静姝直接杀死。若萧静姝真如石青所言,重惩孙家,那孙府众人,三代之后,还是有为官翻身的可能。
但如果孙家真的拿出了那账本,树敌无数,那孙家世世代代,即便踏入官场,也难再成事。
这是世家官场上都默认的规矩。
官场上,再勾心斗角,撕扯纠缠,在这点上,他们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孙老太太的呼吸浊重。
萧静姝状似不经意地道:“想来,石青和齐国公,此刻还在宫门外,着急等着诸位回去。而孤的时间,也并不多。孙老太太……”
“……圣人。”
孙老太太突然开口。
她抬起头来,烛光映照下,她满是沟壑的脸上,此刻满是孤注一掷的坚决。
她道:“圣人有命,老身不敢不从。只是,老身恳请圣人,允准老身两件事。”
“哦?”
萧静姝挑了挑眉。
孙老太太道:“其一,是在孙家交出账本后,还望圣人派人,保护我孙家百余口的安全。”
“孤允了。”
萧静姝从容点头。此事,孙老太太不说,她也会做。
她要的,不只是这一本账本。若是孙家交出了账本便惨死,那后面,便再无人敢信她。
萧静姝问:“第二件呢?”
孙老太太抿了抿嘴,片刻后,她惨笑起来。
她道:“老身知道,孙家是戴罪之身。但老身的儿子,也是受人蒙蔽才至于此,他的忠君爱国之心,老身养他数十载,又怎会不知!齐国公势大,老身不求圣人为了孙家,治齐国公的罪。但求圣人赐死今日带剑去明渠的那个太监,也好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哦?”
萧静姝眯了眯眼,看着孙老太太,忽然意味不明,笑了起来。
第9章 赐死他[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