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那烈火之下,是痛楚,是累累伤痕,是绝望挣扎。
萧静姝眯了眯眼。
按理说,太监干政,是她最不喜欢之事。便如沙秋明。沙秋明势大之后,想要干涉前朝,她对沙秋明一直提防。而现在,这韩元跪在她身前,此刻如此主动,又如此情绪翻涌,她陡然间,却又生出些别样的逗弄心思。
萧静姝微微一笑。
她意有所指:“孤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
“……圣人若有意,便是于国于民的大事。而若是无意……”
韩兆顿了顿。他道:“那臣,亦不敢置喙圣人的决定。”
他的声音隐忍。
萧静姝站起身来,走向他。
随着她的靠近,韩兆脊背骤然绷紧。上次,她划破他衣衫,对他羞辱的记忆,不可避免朝他涌来。
萧静姝在他身前五步站住。她逗弄宠物似的试探着:“是曾有人兼并了你家土地,让你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孤记得,因为天阉之人无法生养,贫苦人家生出了天阉的孩童,便会将他活活溺死,好省下口粮。若你家真沦落到被兼并田地的地步,那你又是何以活到了现在?”
萧静姝的话,句句犀利。
韩兆手背骤然收紧。
他的声音带着丝嘶哑:“……或许是因为,臣的父母,格外厚爱于臣。纵然家中清苦,也舍不得将臣溺亡。”
他的话里,全是痛苦隐忍。
在说出“父母”二字时,韩兆脑中忽而迸现出母亲临死前的模样。
他的父母,确实极爱厚爱他。纵然他自幼在山上学艺,极少归家,他也能感受到,父母对他是最亲厚的。
可是这样的父母,却死了。
死于金吾卫手中,死于眼前这圣人一声令下。
他到现在,都记得父亲对他的谆谆教诲。父亲对他说,要忠君爱国,舍小家,为大家。父亲对他说,男子汉当立于天地之间,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父亲还对他说,如今的战事,许多都是因着田地兼并而起。田地兼并,农民无地,没了活路,走投无路之下,便揭竿而起,或成山匪,或成造反的流民。
那日,父亲同他说这话时,少见地流了泪。父亲喝着酒,脚下已是摆了十余坛空坛。父亲仰天望月,哽咽几不能言:“兆儿,你知道吗?爹爹杀死那些反贼之时,心中常怀愧疚,常受煎熬。他们不是自愿反的。他们是实在没了田地,没了路走。反是死,不反也是死。才造成如今局面。那些官府中人,怕这些事上达天听,把这些流民说得十恶不赦,但其实,若有安定日子过,父亲知道,这里面绝大多数人,都愿在家,守着自己的地,勤苦耕种,过好日子……”
父亲那日,饮了许多酒。到最后,他醉倒在院中石桌上,浑身上下都如一滩烂泥。韩兆扶他去房中休息时,父亲还在喃喃自语:“若是没有田地兼并,战事便会少去十之八九……我,我不能看着那些豪强这般……我要上书,我要去长安……”
他醉醺醺的,第二天醒来时,似是已忘了这许多事。但韩兆,却清楚记得,父亲说到田地兼并时,那流泪的面容。
……如果没有田地兼并,那大良的战事,便会少去十之八九。
流民不再是流民。他们可以安居乐业,回归故土。
只是大良到而今,五位帝王——
却从无一人,敢动,或动过,豪强们,在土地上的利益。
韩兆的心如在冰与火间交替。
一面,是韩家灭门之灾。
一面,是父亲那句消减战事的话语。
他仰头,望向萧静姝。而在此刻,门外有宫人来报:“禀圣人,皇后在殿外,想要求见。”
皇后?
萧静姝挑了挑眉。
她往殿外望去,果然见得,台阶之下,隐约有柳淑婵的身影在那。
柳淑婵是哥哥萧远之的结发妻子。还在凛州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完婚。
而现在的太子萧子深,也是那时在凛州便出生了的。
哥哥在登基后纳的这些嫔妃,同哥哥相处时间短,了解不深,萧静姝才敢同她们见面。朝中的大臣,亦是对哥哥其实并不甚熟悉。
但柳淑婵不同。
萧静姝不敢同柳淑婵太近。她同哥哥虽长得相似,加之衣冠修整,可以乱真。但若是柳淑婵有心,也不难发现端倪。
前些日子,她都想好了,若是柳淑婵来找,便推说自己政事繁忙。但不知怎的,从哥哥驾崩之后,柳淑婵却也是深居简出,几乎从未主动求见过她。
萧静姝有心问过,未央宫中的宫人禀报,是柳淑婵身子不适,一直在养病,怕将病气过给圣人,才不相见。
凛州苦寒。柳淑婵自成婚以来,身子就常常病弱,萧静姝闻言,并未多想。而今,柳淑婵忽然求见,萧静姝下意识便想要以政事繁忙拒绝。
那话才要出口,她忽然又停下。
若是一直繁忙,总不可一直不见。她总要想想法子,将这事彻底圆过去才好。
萧静姝思忖片刻,对那宫人道:“外边日晒。你叫皇后回未央宫等着。孤晚些过去。”
“是。”
宫人应声。萧静姝将佩剑取下,迈步往殿外而去。而在经过韩兆身边时,她忽然地,闻到了一股香气。
那香气丝丝袅袅,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料。味道不浓,细闻之下,却无法忽视。
她的脚步蓦地顿下来。
她低头,看向脚边的韩兆。韩兆仰头看她。萧静姝忽然嗤笑一声:“看来,孤的韩公公,同那名唤绿萝的宫女,在孤不知道的时候,过得很是愉快啊。”
第11章 反将[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