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也是被单独关在自己的小院中,晚上的饭食,都是由人将篮子送到院门口,等送饭的人走了,他再去拿。
已到深夜。窗外有稀疏蝉鸣。
韩兆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起身下床,推开窗户。
窗外冷风灌入。有一只飞蛾扑棱翅膀过来,他立在原地,心中纷乱繁杂。
天花。
此为大病。若是萧静姝真的得了,十之八九,将会殒命。
而他,却知道一个可以让萧静姝活命的方法。那就是,将他的血,灌入萧静姝口中,让她喝下,便可无虞。
韩兆在幼时曾得过天花。
而他父母,最初也正是为了求医,才将他送到山上,请师父救治。
师父当时将大师兄的手腕割破,淋了半碗血给他,让他喝下。他饮尽后,睡了三天三夜,等醒来,便觉浑身爽利,而天花,竟也退了。
师父说,曾得过天花之人的血,对天花的治疗,是有奇效的。而师兄便是曾得过天花,但又痊愈了的人。民间以天花为不详。因此,即便痊愈,被外人知晓得过这病,也会是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师兄在市井生存压抑,这才上山,拜了师父为师。而也正是因着天花原本就十得九死,便是活下来,也被人排挤,故而,这治天花的法子,才会不被人所知。
韩兆那时,天花痊愈,回到韩家。但因着先前韩府四处求医,周围邻居,甚至有些父亲的部下同僚,都知道韩兆得过天花,个个避让韩家之人,如避瘟神。韩兆不愿父母因此难做,便主动提出,想要长住山上,拜师学艺。
韩父韩母当即反对。但韩兆坚持,他们只得同意。从那之后,韩兆便日日住在山上,学武练剑。他曾想着,有朝一日,等其他人都忘了他得过天花的事情,他能去父亲的军中,做一名小卒,提剑上马,奋勇杀敌……
但这梦,还未来得及实现,便碎了。
韩府那夜,血光冲天,青石的地板,都被血液染成一片猩红。
从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看到血都要呕吐,看到青石板的路,脑中就会一遍一遍,浮现出母亲的脸。
母亲那大睁着眼,七窍流血,濒死望着他,叫他快走的脸。
韩兆深吸口气。
窗前的蛾子飞走,一股夜风吹来,卷过他屋前的碧树,风声呼啸,如若鬼号。
他握紧自己的手腕。
那两个看着他的宫人,他先前便注意过了,他们的守卫极松散,大约是怕被传染,因此,他们离他院门极远。
以他的功夫,不需惊动他们,便能离开,往养心阁寝殿而去。
而后,或扮作太医,或扮作其他太监,他总能想办法混入寝殿中。
而只需半碗血……
萧静姝,便活了。
可她,真的,该活吗?
韩兆望向夜空。
夜空漆黑一片,无星无月。
他已知晓,萧静姝要对豪强下手,力破土地兼并之事。
从那日之后,他便告诉自己,便是要报仇,要夺走她的权势……
也要等到土地兼并之事被拔除,天下再无流民,再无叛乱的那一天。
那是父亲的心愿,是韩家的心愿。
他压抑着自己的仇恨,煎熬着等待。
他可以不杀她,但他从未想过,还要自己去救她。
他忘不了母亲的眼。
他若救她,便是不孝。
但若不救,太子年幼即位,朝政被老臣把持,被外戚把持,那些人同豪强沆瀣一气,决不可能再有革新的决心。
韩兆如被置身冰原。
一半极冷,一半极热。
他额角青筋暴起。寸寸皆是挣扎。远远的,有宫人谈话声随风传来:“不知圣人如何……”
“若是圣人……那朝野岂不是再要动荡?”
“嘘,胡说些什么?小心些……”
那宫人的声音渐渐远了。
韩兆深吸一口气。
他突然后退一步,对着南边,从前韩府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而后,他霍然起身,抓起一把匕首,悄无声息,从房中离开。
院外,如有一阵风刮过。
看守着小院的两个宫人昏昏欲睡,被这阵风略微惊醒了些。
一个宫人揉了揉眼睛,迷蒙问道:“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过去了?”
另一个宫人睡意朦胧,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复又合上眼:“你睡糊涂了吧。这处是韩公公的院落,他今日去了叠翠宫,旁人避着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过来?”
两人说着话,睡意汹涌而来。他们靠在墙上,打着哈欠,而韩兆,已是从暗处打晕了一个太医,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而后,用怀中的易容泥土略微调整了容貌,便提着那太医的药箱,往养心阁寝殿大门而去。
第015章 你只是妾[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