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难免不足。遂托了贫僧将这烧鸡带上来。小王爷还交待了，要给施主换个屋子住。那边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窗户都是新补的，小王爷为此，捐了不少香油钱……”
他一句句说着。
那烧鸡的香气一个劲往她鼻子里钻。
在挨饿受冻的时候，萧静姝没哭，萧远之来的时候，萧静姝没哭，母亲姜氏对她横眉相对的时候，她仍是没哭。
但此刻，那烧鸡摆在她面前，她想要挪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自己双手僵硬，几乎没了知觉。
一股泪意，忽而汹涌而来。
萧静姝抬起头。她强按着胸中的起伏，一字一顿：“把东西拿走，我不要。房间，我也不换。”
和尚怔住。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股热流，忽而再也控制不住涌出来。萧静姝用力大睁着眼，看着房中破败的一切：“……我要记住这些。我要记住今日的情形，我要记住，这冬日每一天的苦熬，每一日的痛楚……”
她说着话，眼泪越发汹涌。她的嘴唇都冻得青紫，但她却只觉头脑阵阵发昏。她忽然站起身来，起身的那一刻，她一阵昏眩。她扶着墙，趔趄扑到桌边，在和尚诧异的目光中，她抓起烧鸡，用力啃噬起来。
烧鸡已经冷了。表面覆着一层腻味的脂肪。萧静姝这些日子都是清汤寡水，骤然吃到这份油腻，腹中翻天覆地，一阵恶心。她想要吐，但才起意，她就又强迫着自己咬下一大口鸡肉，把食物狠狠咽下。她含着泪，一双如火般的眼，抬起头来望向和尚。
她说：“我要换房。我要吃饭。我要吃更多荤腥，更多能让我快快长大的东西。这都是我该得的，我为何不要？便是换了房，我也会记得，会记得……”
她那日，吃了烧鸡，去到新换的房间，便昏天暗地，睡了八个时辰。
等到醒来，她坐起身，恍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屋内火盆熊熊烧着，再也不会被漏进来的风吹灭。她茫然地坐起身，竟少有的，一点不觉得冷。
这温暖，是何等陌生的感觉。
她下床，身上原本披着的暖裘，就随着她的动作落到地上。她将它捡起，脑子里不受控制，回想起方才，还有从前在凛王府的一幕幕——
凛王府内，母亲带着哥哥，一派笑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笑容骤淡。
王府之中，母亲督促着哥哥念书，她贪玩捣蛋，却不被母亲训斥。她原本还觉得，那是母亲对她的优待，直到一日，她听到母亲对哥哥亲口道：“静姝是女子，早晚要嫁人的，她现在顽皮，往日到了夫家，过得不好，那就是她自己的造化。而你不同。远之，你未来要继承凛王府，只有你好了，母亲才能不将你父亲的那些妾室侧妃放在眼里。你是嫡长子，你是母亲的希望，你要好好念书，为母亲挣光……”
萧静姝那时，站在廊后。她手上还抓着一块刚拷出来的地瓜。地瓜香甜，她本是想分给萧远之的，但她站了许久，离开的时候，随手便将那地瓜喂给了狗。
萧静姝在新换的房间内，想到了许多。
暖裘温软，是上好的料子。火盆熊熊烧着，给她的面上，都熏成一片金黄。
她忽然冷笑一声，将那暖裘囫囵丢入火盆中。
那火光小了一瞬。而后，骤然冲天。萧静姝静静看着，片刻后，她忽然发疯一样，不顾热烫，将暖裘从火盆中，再度抢了出来。
她踩着那暖裘，不顾一切，要将火踩灭。好不容易，等她面上身上都被熏黑，地上的暖裘，破破烂烂，已被烧得只剩半截。
萧静姝的眼泪忽而流了出来。
她将那半截暖裘贴在自己脸上。冰冷的脸，又冷又热，说不出是什么温度。
她哭着，又笑着。凉着，又暖着。她低低地叫着，不知是说谁。过了许久，才有一声呻吟：“哥哥……”
她就这样，在凛州渐渐长大。
她曾以为，萧远之登基，她不愿受皇宫束缚，便借着去祈福的名头，离得远些，而后自己逍遥。
但未想到，一朝突变。
她回到宫内，母亲此刻，仿佛忘记她因为得过天花，而被万般嫌恶的事实。母亲恳求着她，依靠着她：“静姝，怎么办？怎么办？”
她怔怔看着地上七窍流血的尸体，她蹲下身去，合上他的眼。
恍惚之间，她心头一阵剧痛。她忽然明白，从今往后，再不会有那个叫她“姝儿”的少年。
她擦干了眼泪。
她要一力扛起这座山。
她换上龙袍，坐在那个位置上。
她不知道，自己守护的到底是母亲，是萧氏，还是哥哥想要改变的，想要守护的江山。
但她知道，她要继续。
她要撑起这山河，要人世昌明，要海晏河清。她要在这阴谋诡谲之地，在这污泥尽染之所——
她要做到，她，不能辜负。
养心阁寝殿之中，萧静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她道：“孤幼年时，曾得过天花，得过天花之人，便不会再得了。只是，哥哥未曾得过，太医才会如此紧张。孤的身体，不能让太医触碰，此事，你去帮孤处理好。而韩元那里……”
萧静姝顿了顿：“孤要亲自走一趟。”
第17章 以身为药[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