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她怔怔:“韩……元……”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
这些时日,东奔西跑,先是疲于逃命,而后,又处心积虑,将陈地交予季汝手中。
她步步为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未有怯,更从未露怯,但睡着时,到底都还是想着事,不安稳的。
她知晓,这路艰难。
她只要行差踏错一步,等着她的,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今日,她竟难得睡一场好觉。梦中风雪阵阵,她还在看着厢房门外的萧远之和韩兆出神,她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胆怯的叩门声。
她慢慢睁开眼。
意识在这刻,恍惚着回笼。
韩兆正欲起身。她已听到沙秋明在外面小心道:“圣人……已经卯时了,圣人可要用膳?谢昭谢大人亦来了……说有急事,要求见圣人……”
沙秋明话中透着讨好。
萧静姝深吸口气,披上衣服,起身下床去。
韩兆亦要动。
她将韩兆推回帐中:“你身上莫非还有易容泥土?”
“……已是用尽了。”
韩兆声音喑哑。
龙床之上,亦有碎裂的泥土痕迹。
先前在帐外,萧静姝取下的,只是他脸上的最后一点泥土。龙床之上,在用那羊肠之前——
他身上其余处,剩余的泥土,早便被她,亲手剜尽了。
这些泥土悉数碎裂,难以再用。
萧静姝道:“既如此,你出去,岂不被人发觉?你就在帐内吧,谢昭过来,当是为了先前那事。萧静鸾生怕露馅,这些时日怕是都没答应过见他,应当已经给他急疯了,是以,孤回来,还是要听他说说的。”
说完这话,她望着韩兆隽秀的脸,突然又笑了一声。
她似是没忍住,伸手又在他耳边摩挲一下:“韩元,孤从前便听说,有些将军战前便喜好召幸女子,被兵士们不齿。你说,孤今日亦如此,同那些混账,又有何不同?春宵苦短日高起……起居注上的荒唐事,你说……孤会不会,也又多上一遭?”
她声音低哑。
犹带着事后的余韵。
韩兆只是听她这样说,脑中便不自禁想起先前帐中,她同他一起的情形。
那时,她亦是用这般语调,既哑且魅。她生生教他一切,初时,他还用教,后来,便无师自通……
韩兆呼吸微急。
她却似知晓他想到什么。
萧静姝将一只手比在他唇瓣,“嘘”了一声,转身,出了帷幔。
寝殿之中,外袍还散在地上。
萧静姝披上外袍,坐在案几后面,轻咳一声。
沙秋明得到这指示,赶忙小心推开寝殿门,赔笑道:“圣人圣明,谢大人前些日子就来了许多次了。但那时……那位,却始终不肯召见,甚至还因此训斥奴婢。还是圣人勤政,奴婢这就唤人摆膳,圣人可边用,边和谢大人议事。”
“不必了。”
萧静姝摆了摆手:“叫谢昭过来,用膳不急。早些说完,孤还有其他事要办。”
“是。”
沙秋明忙应声。他匆匆出去,过了不多会儿,谢昭一路小跑着过来,一见到萧静姝,他立时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磕了个头,声音中竟带了哭腔:“圣人!臣终于得见圣人了啊!”
谢昭便是前些日子,因为傅容之事,差点被大理寺卿刘未拖下水的大理寺丞。为了保命,他曾写了一本奏章给萧静姝,奏章里字字句句都是痛斥齐安林和众藩王行径,可以说,把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这奏章,便是他向萧静姝的投名状,有了这东西做把柄,从今往后,他都只能对萧静姝忠心,而无其余选择了。
眼下,十余日未见,齐安林一派想来已经对他出过手。而他求见萧静鸾不得,大约以为自己被圣人抛弃,心中惶恐难安,是以,原先还算稳重的一个人,现下,居然在寝殿之中,就不自禁抹起泪来。
“圣人恕罪……”
谢昭哽咽道:“臣骤然得见天颜,心中激荡……”
他面上狼藉一片。
萧静姝哑然失笑,挥手叫了个宫女过来,将汗巾递给他擦脸。
他如此情态,这些时日,齐安林和刘未那帮人对付他,大约把他逼得已近绝路了。
果然,谢昭擦完脸,谢了恩,好歹稳定了些,便开始说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圣人明鉴,与臣同为大理寺丞的,原本还有冯大人……但冯大人这些时日,大约是得了刘未示意,称病在家,不肯出门,且近来长安,又出了好几起案子,那些案子的卷宗都堆在大理寺内,刘大人不许其余人沾手,只能臣来处理。臣日夜难休,每每处理完事情便已至深夜。大理寺冬夜不烧地龙,臣待不住,便只能回府,谁料,回府途中,却还遇到刺杀,若不是臣曾和家中护院学过些防身功夫,眼下,圣人怕是已经见不到臣了……”
他涕泗横流,将官服袖子撩起,摆给萧静姝看,那手臂上,确是有一道几可见骨的伤痕,还未痊愈。
谢昭道:“那些人,臣已知道,是刘未派来的!臣当时差点胸腹中剑,便听到杀手喊了一句:‘刘大人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圣人,臣都想清楚了,刘未就是故意让臣独自整理卷宗到深夜,好让臣独自出门,由此,便有了杀臣的机会啊!圣人,臣的性命并不足惜,但刘未如此狂妄,竟敢在天子脚下杀人,圣人……”
他说着,眼眶又有些发红。
显然是被那次刺杀吓破了胆。
萧静姝沉吟片刻:“你同他人可曾说过此事?”
“……”
“说话。”
“臣……臣是有在同僚面前,旁敲侧击,同刘未说过此事,臣未言明此事是他做的,只是说,杀手猖狂,竟敢借刘大人的名头行事……刘未当时很是尴尬,面上也不好看……臣那时,数次求见圣人不得,心中恐惧,便想着,在众位同僚面前暗示此事,也能让刘未投鼠忌器一些。如此,臣再有事,他便有嫌疑,他就不会再对臣下死手了……”
他声音里,带了点心虚。
显然也是知晓,自己没得萧静姝允准便暴露和刘未的龃龉,是不该的。
他说完话,又赶忙补道:“臣心中只是想留得有用之身,好为圣人排忧解难!臣……”
“你中计了。”
他话未说完。
萧静姝缓缓开口。
谢昭登时怔在那里。
萧静姝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壁,方才虽得一响贪欢,但朝野内外,风起云涌,却仍是愈演愈烈。
她道:“刘未不会再害你。杀手也不会再杀你。相反,若孤所料不错,接下来,要出事横死的……应当,正是刘未。”
第115章 尽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