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得让人心慌寂寥。
半晌，她又重复了一遍：“……是啊，只是为了扳倒皇后……如此……而已……”
她慢慢闭上了眼。
似是已经疲倦至极。
“茱萸，你救过本宫，本宫不想对你如何，是以，以后这般猜测，不要再有，也不要对任何人说。后日的宫宴，你选些暗色，不出挑的衣衫便好。本宫的计划……不，是本宫。本宫不愿博人眼球，更不愿和那帮嫔妃，争奇斗艳。越让人注意不到的衣衫，才是越好的。”
“……是。”
茱萸不敢再违抗。
她强忍泪意，站起身来。
她捧着托盘，上面那些鲜嫩秀美的衣服胡乱堆叠着，乱作一团。她才要起身，却又想到了什么。她犹豫一下，问道：“……娘娘，您从前喜爱华丽，叠翠宫暗色的衣衫不多。但是现下，库房内应当有些云锦的料子，奴婢让司衣局的宫人这两日加紧着些，做一套衣衫出来，还能赶上后日宫宴，娘娘您看……”
“……云锦？”
齐新柔皱了皱眉。
茱萸赶忙道：“是，应当是深褐色。奴婢昨日在……在未央宫看到的。那块云锦奴婢看到时已经碎了，想来是被皇后娘娘疯癫之下扯碎了。奴婢那时在地上看到圣人赏的衣料托盘，那云锦应当便是那叠衣料之中的。圣人昨日前些日子也赏了衣料到未央宫，奴婢那时不在，是由底下的宫女清点入库的，若无意外，这匹云锦，现在便该在库房之中。”
她声音细弱。
但所说话语却是不错。
贵妃离皇后，仅有一步之遥。宫中循例，圣人年节赏赐，除却正红色的衣料，还有凤凰图样的衣料外，其余布匹，贵妃和皇后所得的向来没什么差别。是以，茱萸虽未亲见，但云锦，叠翠宫眼下，应当是有一块和皇后所得一般无二的才对。
云锦难得。
其他低位妃嫔，想来都没有这等殊荣。
用云锦做衣衫，虽然颜色晦暗，却到底不会落于人后。茱萸小心翼翼：“娘娘，您看……”
“本宫记得，昨日底下宫人来报圣人的具体赏赐，那单子里，并无云锦。”
“怎么会？！”
茱萸悚然一惊：“难道是宫人们竟敢欺上瞒下，私吞云锦？不，不可能，云锦珍贵，每匹都有出处，难以销赃。难道是圣人竟然只赏了皇后，未曾给叠翠宫……”
她越说，声音越小。
齐新柔微微摇了摇头。
她道：“云锦虽珍贵，却比不上缂丝。圣人连缂丝都赏了几匹，便是要安本宫的心，不可能故意敲打，不给云锦。再者，柳淑婵虽总爱做出端庄模样，但深褐，却是极少用的。未央宫里那块云锦……”
齐新柔顿了顿。
她思索着。
“……你可还记得，上面是什么花纹，什么模样？你怎样看到的它，都一一同本宫说来。”
“是。”
茱萸还不明所以。
但齐新柔的语气竟渐渐变得郑重，她不得不也跟着紧张。
她咽了咽口水，努力回忆着：“……奴婢那时，是随手在地上抓了一块布料，堵住她口舌，以免她叫出声。那块破碎的云锦当时就在地上，不在托盘里。云锦之上……之上……”
她迟疑了一下。
不确定地道：“那图样不太清晰，但好像是什么猛兽……对！布料一角有个虎头蛇尾的怪物，奴婢当时塞布进她嘴里时，那虎头正对着奴婢，奴婢记得清楚！这图样确实怪异，只是奴婢当时紧张，没有多想……”
“虎头蛇尾……”
齐新柔喃喃念着。
她忽然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茱萸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她。齐新柔咳嗽几声，费力走到不远处书架上，从上面找到一本泛黄的书籍。
那书还是她幼时顽皮，不爱看女戒女德，却喜爱神话志怪，瞒着母亲悄悄读的。
而现在，这书还在，母亲却早已不在人世了。
齐新柔忍住眼中酸涩。
她将书页翻开。
指着其中一张图样问：“那云锦上所纹，可是这个？”
茱萸凑近去看。
纸上一猛虎狰狞凶狠，獠牙露出，几欲噬人。但尾巴却和寻常老虎不同。
茱萸点头。
齐新柔目光一沉。
她低声道：“这不是蛇尾，是豸尾。麟头豸尾西龙翼，这上面的，不是老虎，而是，狴犴。”
狴犴，是古时神兽。
圣人是天下之主，所穿衣衫，殿内装饰，常有五爪金龙。而往下一些，藩王衣衫之上，不可用龙，便常用其余狴犴、睚眦、狻猊等神兽装饰。
而狴犴……
齐新柔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她自幼生于钟鸣鼎食之家。
耳濡目染，知晓的礼制，比之茱萸，多了不知多少。
若她没记错，这狴犴……
应当是陈地藩王和世子，屡代之下，惯用的花纹。
齐新柔猛然抬起头来。
她面上有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也去了……他也去了……”
她不断念着。
站起身来。
她在殿内走来走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本来还担心藩王在长安，会横生事端，但如今正好！虽不知他是为何而去……”
她深吸口气。
转身迅速吩咐茱萸。
“你让人看好凌霄阁和未央宫！在宫宴之前，本宫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出入未央宫，尤其是凌霄阁的人！对了，你要再想办法进去确认一下，确保那块云锦还在未央宫里。天意……天意！本宫受苦日久，向来不幸，又怎会有如此机缘？……母亲，是您在天上保佑我吗？”
她眼中忽然氤氲起来。
外面正传来一声正午的钟响。
那钟声庄严威武。齐新柔急促呼吸着，转过头去。
背对着茱萸，无人看到的角落，她脸上泪痕滑下，哽咽难言。
第136章 狴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