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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这宫女,真傻[2/2页]

仇敌 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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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眼下,宁海潮重提当年之事,傅行动作,便骤然顿了下来。
      左右无人。
      寒风阵阵。
      宁海潮话语更加急迫。
      他不敢大声,只能使力压低了声音:“大人,圣人此事是何意?为剿韩府叛贼,我等兄弟死伤不少,且最小的六子也因着一时失言,从此郁郁终生……那人若真是韩府余孽,圣人为何又会允他进宫?属下确信,应当不会看错,现在想来,后面放火烧府之时,也只找到一个和他类似身形之人,不能确定,尸身是否是韩家二公子……”
      他声音越来越急。
      面上竟已有了愤懑之意。
      傅行骤然出声:“宁海潮,慎言!”
      宁海潮话语戛然而止。
      他喉头滚动两下,嘴唇张合,终是只道:“……大人,您说,圣人是否知道此人身份?”
      傅行不语。
      叛贼,通敌,余孽。
      这些事情都太过敏感。
      但眼下,他须得先安抚好眼前之人,莫要让他对圣人有了嫌隙。
      傅行冷静道:“此人并非韩府二公子。圣人更不可能用一叛贼余孽侍奉自己跟前。圣人用他之前,曾让我去查过他背景。此人虽也姓韩,但他父母早亡,又是天阉,为求富贵,是以进宫。我探查背景的手段你应当知晓,他的身份不会有假。若不信,你可自己再查。更何况,若他真有能耐骗过金吾卫的查探,那他也不会在宫中,屡屡被沙秋明为难,又被齐贵妃差点配给一个得天花的宫女了。”
      他话语镇定。
      这些事情,只要宁海潮去查,不难查到。
      宁海潮将信将疑。傅行道:“更何况,他武功不弱,他和圣人朝夕相处,若真是韩兆,不可能不出手。否则,他进宫为何?如今,他已求得富贵,终究不过是宫内一个太监。海潮,你如今已是金吾卫长史,金吾卫是圣人麾下,切记,不可对圣人有任何猜疑。”
      “……是。”
      宁海潮还要再说什么。
      但见傅行面色,他终究将话语压下。
      傅行微微点头。冷风吹过,他面上强行冷静着,只做镇定模样,继续往前走去。宁海潮跟在他身后。直到快到宫门口,一队宫人抬着数张草席经过,傅行停下脚步:“此物是送往何处?”
      “禀大人。”
      宫人见他和宁海潮,忙躬身行礼,小心回答:“这些席子,都是用来包裹尸体的。前几日除夕……出了那事,有许多宫人都被波及,没了性命。宫人中,有家人的都在宫门口等着了,奴婢们是要将草席抬去殓房,把尸身裹了,有家人的,送还给他们家人,没有家人的,也要运出宫外,丢到乱葬岗中,免得总留在宫里晦气。”
      宫人们答得恭谨。
      傅行转头看向宫门之外,果然,重重门外,有许多粗布葛衣之人被金吾卫挡着,正哀哀往里看。那些人面色憔悴绝望,甚至有人瘫倒在地,只碍于这是宫门之前,又有重兵看守,才不敢大声嚎哭。
      那些宫人,在偌大高墙之内,只是一个个卑贱如野草的物件。
      他们连贵人喜爱的一只雀鸟、一盆兰花都不如。他们的死,在宫中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在宫墙之外。
      若有家人。
      他们身死,便是多少个大良百姓,家中灭顶的噩耗。
      傅行微微闭了闭眼。
      旁边宫人小心道:“大人,可还有事吩咐奴婢?”
      “无事。”
      傅行摆了摆手。宫人们赶忙恭敬侧过身,从他身侧离开。傅行在原地站了会儿,他对宁海潮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办。”
      “大人……”
      宁海潮望着他。
      宁海潮欲言又止。他几次想要张嘴,最后却都仍是合上。
      “属下领命。”
      最终,他只颔首,同傅行行礼离开。傅行望一眼他离去的背影,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去了殓房之内。
      殓房离宫门不远。
      那处,有许多宫人来来回回,正搬运着尸体。唯有一间屋子,大门紧闭,无人敢进去。
      殓房的门都是薄纸糊的。
      门极轻薄。往里一探,便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傅行看向那处屋门。里面,一个长裙曳地的身影正站在屋内,许久未动。傅行脚步顿了顿,终究上前。
      寒风猎猎。
      他推开屋门。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却并未回头,只恨声道:“滚出去。”
      傅行未动。
      齐新柔深吸口气。她转过头来,怒喝道:“本宫说了,茱萸先不送走。你们都给本宫滚开!——”
      她话未说完。
      便见到傅行身影。
      她的话戛然卡在喉中,生生止住。傅行沉默着,走上前来。
      破败的屋内,摆着数张矮床。
      其余矮床上的人都被搬走。只有齐新柔身侧,矮床之上,茱萸头发衣衫都被烧毁,面容焦糊了一半,静静躺着,和生前模样宛若两人。
      傅行曾见过许多死人。
      茱萸这般模样,头脚脊背全都漆黑,只有小腹和双手完好无损。他一眼便看出,应当是茱萸死前使劲蜷缩着身子,保护着怀中什么东西,等到死后,为了摆放方便,宫人们才将她的尸身生生掰直。
      茱萸怀中,抱着的是个小小香囊。
      香囊口子处,有几缕黑色的头发,柔顺光滑,钻了出来。
      齐新柔怔怔望着那几缕头发。
      她哑声道:“这些头发,本宫记得。当初本宫一心寻死,发髻散乱涩然。茱萸替本宫梳头,落下许多发丝。本宫说,梳不开的,全都绞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本宫生母已然不在,生父亦……本宫不必争宠,索性有与没有,都无所谓。但她却不肯。她说,本宫的头发,亦是千金之物,不可怠慢。她拿了头油,一点一点将发髻梳顺。便是落在妆台上的那些发丝,她也都收了起来……”
      她看着那香囊。
      声音越来越低。
      她说:“本宫从未相信过她。”
      “她怀中有香囊,本宫早便知道。本宫还曾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害人的东西。曾勒令她打开给本宫看。但她一向顺从,那时却只涨红了脸,怎么也不愿。本宫身边无可用之人,不想多生事端,便未再计较。只是从那以后,本宫对她防范更深。如今她死了,是为本宫而死。本宫想着,怎么也要过来看看。本宫来时,正遇见有宫人使力拉直她的身体。她身体蜷得那样紧,她骨头都被掰裂了,怀中的香囊,都没有掉下来……”
      齐新柔忽然笑起来。
      她笑声悲怆。
      她穿着贵妃衣衫,纵然颜色晦暗,却仍能看出布料光华流转,华贵逼人。
      她头上环佩叮咚。和这肮脏的,破烂的殓房,格格不入。
      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细长手指,轻轻抚过香囊。
      茱萸的神色,永远固定在慌张绝望的情形。
      纵然开始时不知。
      但在最后一刻。
      在她放出棉絮,随即议事殿爆炸声起的那一刻。
      她也一定明白了,齐新柔要她干的,到底是什么,而她,又到底被齐新柔放在了什么位置上。
      但她还是蜷起了身体。
      下意识地,护住怀中香囊。
      烈火腾腾。
      发丝本是最易被烧毁之物。但这香囊里的头发,完好无损,细闻上去,是桂花淡香,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愚笨的宫女,小心翼翼,给她梳头的模样。
      齐新柔转身仰头。
      破裂的窗户之外,有缕缕光芒照进来,斑驳在她的脸上。
      她似是落泪了。
      又似是和从前无异。
      她低声道:“傅大人,你说,这宫女真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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