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他道:“臣恳请圣人,饶恕绿萝大不敬之罪。这些时日,她日夜都和臣在一处,绝不会,也不可能,有其他心思。”
萧静姝缄默未言。
外面的风雪一阵一阵,刮入殿中。
今岁的冬天,极冷。
萧静姝看着他。半晌,她道:“你们都下去。”
“……是。”
几个宫人犹豫片刻。
随即赶忙应声。
那两个钳制着绿萝的太监也恭敬退下。绿萝几乎是在得到自由的那一刻,便连滚带爬,逃到季汝身边。
“世子……”
她呜咽着。
用力躲在他的怀中。
她手上抓着他的衣襟。殿门在季汝身后重重关上。寝殿之内,顷刻间晦暗许多。萧静姝道:“季汝。”
“臣在。”
“你应当明白孤的意思。”
“臣……明白。”
“若非她死,便是你亡。你要因为一个宫女,便放弃如今得来的一切,任人鱼肉,无计可施吗?你要因为一个宫女,就弃孤对你的栽培于不顾,让陈地,重新落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吗?”
她声音低沉阴冷。
绿萝似是被她骇到。她恐惧抓皱季汝衣衫,颤抖道:“世子,救妾……妾本来什么也没做的!未央宫里,不是妾请您救妾的……但王妃却说要杀妾……现在,妾如此柔顺,却又要面临灭顶之灾!妾什么也没有做!世子,您知道的!……”
“……我知道。”
季汝慢慢地说。
他伸手,很轻,很用力地握住绿萝的手腕。
绿萝渐渐不抖了。
季汝低声道:“圣人明鉴。那块云锦,臣也有听说。那是那日绿萝去未央宫送赏赐,她被皇后……撕扯衣衫,臣为救她,故被皇后扯下一块。臣那日抱着绿萝回凌霄阁,被一队金吾卫遇上,是以说了些孟浪的话,以图过关,但再往后,臣便未再和人说过绿萝衣衫被毁之事,以免日后她去了陈地……被人心中轻贱。”
他在地上,缓缓磕了个头。
他说:“臣一时之过,为绿萝名节所虑,已至今日祸事。此乃臣的疏忽。若圣人一定需要一个除夕宫宴顶罪之人。那臣,愿意为之。”
“季汝!”
萧静姝暴喝出声。
她声音中全是不可思议和冷笑:“你和她不过相识数日!纵然情笃,何至于如此!孤这些时日,便是这样教你为人,教你顾全大局的吗!”
“可是圣人!”
季汝霍然抬头。
他脸上不知何时,竟已全都是泪。
他悲怆道:“可是绿萝无辜,若臣为活命,为富贵,为权势,便可牺牲这一无辜之人,那臣,和臣母亲昔日所为,又有何不同!”
他声音又急又痛。
他伤还未好全。先前这几日,便一直是半昏迷半清醒。
方才听到凌霄阁宫人说绿萝被文鸢叫去。他心中觉得有异,加之听到云锦之事,几乎立时便明白了萧静姝的意图。
她要让绿萝顶罪。
以此换他平安。
季汝怆然道:“圣人。臣出身草野,对权势一事,本就淡然。臣的母亲,当年便是为了权势,将臣送走,后面,又几乎杀死。臣已是一个牺牲品。臣不愿其他人,也成为这其中的牺牲品。臣若求权势,除夕之事,便可能真是臣之所为。圣人之所以敢用臣,重用臣,不也是因为,圣人知晓臣的赤子之心。圣人知晓,相对权势,臣,更看重情义、道义吗?”
他握住绿萝的手。
他缓缓磕下头来。
这一下叩首,又重又沉。
他道:“圣人,并非情笃之故。纵然换作别的宫女,臣亦会如此请求。过往种种悲剧,臣不愿其重现。臣知晓,圣人或许需要一个顶罪之人,安朝中众臣之心。臣愿往。或死或剐。臣,绝无怨言。”
他的声音寂寥。
在这空旷大殿中,格外清晰。
萧静姝未曾出声。韩兆艰难道:“圣人……”
“不必。”
萧静姝低笑一声。
她止住韩兆的话语。
她说:“不必。你不必说。季汝。孤只问你一句。”
季汝抬起头来。
萧静姝道:“你或死或剐,绝无怨言。然后呢?”
“然后……?”
“然后,陈地便继续落在陈王妃手中吗?还是落在萧迎之手上?甚至,落在萧遥之旧部手上,落在朝中那群心怀不轨的大臣手里。陈地所有百姓,继续被蒙骗利用。大良局势,继续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便如萧遥之在时一般,到最后,生灵涂炭,众人枉死?!”
她声音极狠。
季汝一时怔住。
萧静姝一步一步往下走,朝他逼了过来,每走一步,她声音更大一分。她道:“赤子之心?不贪权势?呵,好一个赤子之心,好一个明月清风!权势,只是用来让你贪的吗?权势,只是用来舍弃,让你显示你的清风霁月,高尚无匹的吗!权势是什么,是万万人之上,是你要让这万万人,安枕无忧,你要让这陈地,从今往后,再无其他诡谲波澜。权势是驾驭万人之道,是保万人平安之道,是平衡天下之道,是让天下太平,再无内乱之道!而你,季汝。”
她冷笑着:“孤做了那么多,把陈地推给你。你为了她,说不要?”
萧静姝的目光看向绿萝。
绿萝浑身都在颤抖。
萧静姝道:“季汝,你也看过长安门口,血流成河。你也看过陈地在其他人手中,是什么模样。你也看过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你也看过权势动荡朝野难安。”
“这些,你都看过。你陈王世子的位置。你的权势,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孤为了天下,给你争来的夺来的抢来的。季汝,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不要?你有什么资格,为了一个人的性命,去害天下那么多人的性命?要舍权势?季汝。”
她的声音骤然低下来。
她的目光阴鸷如狼,死死望着他。
她说:“你,不配。”
季汝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怔怔望着萧静姝,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惨白。
他唇上殊无半点血色。他本就伤重未愈的身躯,在不断颤抖。绿萝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她瑟瑟哆嗦着,攥着季汝衣衫的手指,都已青筋暴起。她急切地道:“世子,您,您会救妾的,对吧?世子,世子……”
但季汝这次,并未说话。
他面上痛楚一片,似是有什么在绝望,在挣扎。
龙床之中,韩兆闭了闭眼。
他心中复杂紊乱一片。他才要起身,忽然,听到帐外,绿萝似乎已经崩溃,骤然大喊出声:
“你们这群废物!你们这群没用的男人!”
她好像是被逼到了极致,竟然口不择言起来。
她痛哭道:“你们抓不到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季汝,季汝!你以为,你放弃了我,她就不会对你下手吗!她就是个心黑手辣之人!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你救我的那天,皇后亲口告诉我,去岁三月廿四,圣人给皇后下了毒!我去查过,确实是从去年三月廿四后,皇后就常身子不适,很少出未央宫,那是因为,她没被圣人毒死,却被伤及了根本!她连自己发妻都能下手,难道不是为了她的私心?!还有,韩大哥,入宫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你都忘了吗!你真的是韩元吗!如果你不是韩元,你应该知道,你绝不该顺从她!你不该这样全无芥蒂,帮她信她,救她重她!”
第146章 你绝不该顺从她[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