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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相遇[2/2页]

仇敌 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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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快活。
      宁海潮微微后退一步。
      这动静让萧静姝回过头来。
      鬼使神差,宁海潮哑声开口:“圣人,臣发觉,对岸似有异动。”
      他出身斥候。
      此事萧静姝亦知。
      萧静姝微微蹙眉。宁海潮头低得愈沉,掩盖住自己猩红暴虐的眼:“圣人,此事重大。臣怀疑,军中亦有内应。圣人请移步到边上,臣可与您细说。”
      此话才毕,宁海潮微顿片刻,又道:“且臣察觉,大营之中,似乎少了许多兵士。臣怀疑此事会否与内应有关。臣唯恐,被他人听到。”
      此话一出,宁海潮便知,萧静姝应当会答应。
      若那些少了的兵士真和她私心有关,那为了稳住他,为了悄无声息解决掉他,她也会愿意前往僻静之处。
      果然,萧静姝微微挑眉。
      她道:“少了许多兵士?”
      “是。”
      宁海潮声音沉郁。
      萧静姝望了他半晌,随即点头,率先往前走去。
      大营落在离河岸有些许距离之处。
      而眼下这地,却是大河边上。只有汩汩安静流水之声,而无人息。
      浮冰缓慢移动着。
      这处晦暗,只能看到不远处的火把。
      萧静姝望着大河河面,缓声开口:“兵士变少,确是事实。只是,此事不便在军中被他人听闻。故而孤带你来此。宁卿……”
      她话未说完。
      忽然,后背处一凉。
      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骤然抵在她后心之上。
      萧静姝刹间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她身体猛然往前,就要避过匕首突袭。她张嘴欲叫,但还未出声,一只受伤染血的大手,已然捂住她的口鼻。
      “宁海潮!……”
      宁海潮指缝之间,她发出含糊低声。
      那声音被手掌用力压着,湮灭在指缝之中。
      弯月如钩。
      晦暗月光之下,萧静姝艰难转头,便见宁海潮一双疯狂绝望的眼,满是猩红恨意,正盯着她。
      “你该死的……”
      他颤声说。
      这是圣人。大良最高高在上,令万民景仰的存在。
      寻常官吏,甚至不可用眼神直视她,在她跟前,他们只能躬着背,卑躬屈膝,做一人臣。
      而他,钳制着她。
      他仓皇捂住她柔软到不似寻常男子的口唇,慌乱之中,他已无暇去想其中差别缘由。他重复着说:“你该死的……你该死的!……都是你的错,你是昏君,你死了,其他人,就都能活……”
      “宁……”
      萧静姝才溢出一个字。
      他的手慌乱地,捂得更狠。
      空气在他指缝间一点点流失,萧静姝能感到,自己呼吸越发沉重艰难。后心的匕首慌不择路,越来越重,已经划破她衣衫。段舜渊凝固的鲜血,和她的鲜血,在一柄冰冷匕首之上,洇染着,汇集在了一起。
      肺中空气越来越少。
      宁海潮神色癫狂,萧静姝不敢再挣扎,只佯装昏死。她想要令他放松警惕。然而,下一刻——
      身后一阵剧痛。
      那柄匕首,在一片混乱之间,竟已插入她的后心。
      眼前一阵黑暗。
      萧静姝喉间鲜血上涌。
      宁海潮手掌僵住。他茫然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着匕首的手,被大股大股鲜血浸湿。
      ……那是圣人的鲜血。
      她仿佛已经死了。
      羸弱地,柔软地在他怀中,那个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帝王。
      竟就如此,死在他掌中?
      这认识令他浑身战栗了一下。
      他好像忽然回过神来,骤然把匕首抽出。
      ……她不能活了。
      他不能让她活。甚至,连她的尸首,也不能带回。
      否则,就是他死。
      宁海潮浑身都在发抖。夜风寒凉,眼前之人失去他的支撑,轰然一声,栽倒在河面浮冰之上。这款浮冰脆弱,骤承重物,轰然倾翻过来,萧静姝的身体,杳无声息地,慢慢往下沉去。
      河面上只余下一点血腥。
      那点血腥,和先前无数百姓死在大河之中的血腥,全无两样。
      都是一点猩红梅花,一点,被浮冰,被大河河水卷去,便再不得见的,梅花。
      宁海潮在河边站了许久。
      他的手不断哆嗦着。
      那柄匕首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那声音好像忽然令他回过神来。
      他仓皇捡起匕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下一刻,他战战举起手来,对准自己左臂,重重刺下!
      鲜血直涌。
      他闷哼一声。
      而后,他将匕首丢入大河之中,单手捂住伤口,踉跄着,往大营之中奔去。
      ……西夷人。
      他想着。
      圣人用了那么多次西夷人做借口。那就也死在,西夷人的借口之下吧。
      河面静谧无波。
      河水极冷。萧静姝浑身上下,都几乎被冻住。
      血液仿佛停止流动。她借着残存的一点求生之念,艰难地,将手搭在一块浮冰之上。
      四周皆暗。
      四顾茫然。
      后心处的伤口疼痛一片,她竭力忍着,不敢出声。这处不知是离幽州近还是肃州近,方才宁海潮杀她,她身受重伤,借势跌入河中,而后,却仍是不敢出声。
      她跌落之处,离大营不算太近。
      若宁海潮知晓她没死,那么,在兵士赶来之前,他有足够的的时间,下到大河中来,令她殒命。
      她受伤了。
      更不是他的对手。
      是以,她只能艰难潜在河里。缓慢在浮冰之下,艰难游着。她知道,自己脚下便是无尽死尸,她无处可去,她几乎能感到,生机在一点点流失……
      她攀上那浮冰。
      喘息着,躺在浮冰之上。
      从头到脚,皆是濡湿。冰冷从四面八方袭来。她身下的浮冰,也渐渐被鲜血染红。身体是冷的,血也是冷的。一切冰寒至极,她哑着嗓子,几乎没有力气出声。眼前黑暗一阵接着一阵。她咬牙,抠着另一块浮冰,想要站起来。
      只有站起来,才能辨得清方位,才能知晓,要如何,才能回去。
      但,才动作到一半。
      她脚下的浮冰和另一块冰面撞击,骤然崩裂。
      她脚下倏忽一空,整个人再度跌落到河水之中。
      河水极腥。她喉中全是混杂着碎冰块的水流。萧静姝大睁着眼。她的手还想去攀住另一块冰面——
      但她的手。
      生生的,指甲断裂,从那块冰面上,滑了下来。
      黑暗不断侵袭着意识。
      她的身子越来越沉。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而在下一刻。
      一个人,从浮冰之下,如鱼般快速游来。
      他搂住她,将空气灌入她喉中。而后,手掌抵着坚冰,带着她,离开水面。
      韩兆是半个时辰前发现不对的。
      从那日,西夷兵士发现他的玉佩,而后面露异样之后,他便起了心思,那日在破庙中遇到的楼麟和桑伯,应当也是西夷之人。
      而他们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
      且对萧静姝或有威胁。
      他意图混入西夷军中,以寻究竟。
      他没用那玉佩信物去寻幽州西夷军。
      若被认出身份,探寻真相,反而可能会受阻碍。
      是以,他以易容之术,将自己伪装成高鼻深目的西夷之人,在西夷募兵处报了名,而后,成了西夷军中,一个小兵。
      今日白天。
      桑隼带人和大良叫阵。
      他亦在此列。
      隔着一条河。
      远远的,他看到她的身影。
      她好像瘦了。
      明明裹着大氅,但好像,却比从前,越发伶仃。
      她身后是大良大军。
      但她好像孤身一人。她在这天地之间,大声回答着桑隼的话。只一瞬间,他好像,回到当初在长安城楼,她衣袂飘飘,袍袖乱舞,击打着战鼓,大声唱着,大良的战歌。
      那时的他,在她身后。
      为她架弓。
      而此时,他却只在对岸。他只看到她的身影。但烈日灼灼,他喉间,好像忽然有什么,被竭力压住。
      她是帝王。
      天生的帝王。
      不需要他出手,亦能打碎桑隼的企图。
      他将匕首放回袖中,随着桑隼回到幽州城内。而直到晚上,他再度被派出,被派到山脚之下,和一波不知从何而来的大良打扮的兵士打斗。
      他不愿伤大良之人。
      便佯做不敌,掉下马来。
      和他一同被派出城的西夷人也都不敌,落于马下。而后,那波人和一群大良大军打扮的人,一同进了幽州城中。他刚要起身,却突然发觉,自己身旁,原本应当已经死去的西夷人,一个一个,慢慢地站起身来。
      “都干完活了!”
      那些西夷人粗暴地吼笑着,互相踢打着对方笑骂:“回去了!大将军果然神机妙算,咱们这就回去宰了那帮两脚羊!”
      “大将军到底猜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些我们哪能知道!但大将军派人来叫我们假死,说这样就能骗一伙人入城……还真是一点没说错!”
      那些人哄笑着往前走。韩兆骤然意识到,其中应该有诈。
      他心跳如鼓。
      在后面,随着那帮西夷人悄悄回到城中。
      但那帮人都只是最低等的西夷兵,回到营房之后,吃了些酒肉,就呼呼大睡起来。他想要去找进城的大良大军,但夜色深重,有许多人在巡逻,他寻不到人。他唯恐西夷会有更多打算,只能先偷了匹马出来,想要从山上绕道,去大良军中报信。
      他眼下,是西夷面孔。
      她……
      应当认不出他来。
      韩兆在一片黑暗中往前。才行至大河边上,却发现,一块浮冰之上,有一个人影,轰然着,倒了下去。
      只是一眼。
      他甚至看不清那人的面庞。
      但他心中,骤然一悸。
      他下了马,纵身入河。河水冰冷刺骨。他寻到她的踪迹。
      她这样冷。这样冰。他的手很稳。昔年在山上学剑时,师父曾夸过他,这样沉稳有力的手,天生便当习武的。
      但他眼下,手有些抖。
      他将她放在岸边。
      另一侧,是他的马匹。
      夜色如墨。沉郁浓稠。一弯钩月,高悬在天上。
      河水沁凉。
      将她的脸衬得更加如玉。不似凡人。
      他手中有她的鲜血。
      她昏迷着,如若沉睡,如若不曾醒来。
      他不敢叫她的名字。只一口口朝她渡着气。周遭空气冰冷一片,他的动作越来越快——
      忽然,不远处,似有马蹄声响起。
      韩兆耳尖微动。
      这处无遮无挡。
      他带着她,无法逃走。
      他目光凝在她身上玄黑常服之上。
      玄黑底色,纹着金色的五爪蟠龙。
      这是圣人的服饰。
      只片刻,电光石火之间,他已下定决心。
      他快速将她外袍脱下,欲要丢入河水之中。她不能穿着这样的衣衫,不能被西夷人发现,她是大良圣人。
      他的手触到她的腰间。
      那是被冰水浸透的,一束新的,独山玉带。
      他伺候她惯了。
      他伸手,将玉带解下。但下一刻,他手上沉甸甸的,似乎是玉带勾着寝衣处的什么东西,被扯动了一下。
      韩兆手上微顿。
      他将那东西轻轻解下来。
      那是一个极素的布囊。
      布囊是白的。很小。眼下正在滴滴答答往外渗着水。那水是乳黄色的,不是河水,也不是这岸边,深色的黄沙,混杂成的水。
      只一眼,韩兆便认了出来。
      月光缓慢而温柔。
      如低垂的匹练。
      照在他手上,这里面的易容泥土被河水浸透,正滴落泥水的布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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