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低。
在床帐之间,便如情人间的呢喃。
韩兆蓦地停住动作。咫尺之间,她看着他的脸。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鼻梁起伏的高度。眼窝凹下去的弧度。每一根眉毛,每一寸皮肤。
都和故人,全然不同。
萧静姝慢慢抬起手来。
她的手指冰凉。
眼看着,便要触到他面上,层层堆叠的易容泥土。
韩兆伸手,制住了她。
他几乎无法面对她。
在那日雪夜之后。他拖着狼藉身体,离开皇宫。
他在长安城中苟延残喘。一路跋涉。他来到幽州。如今在并州城内,他成了西夷的人。而后,他拉着她在这床帏之间,如斯荒唐。他无法告诉她,当初,在长安城外,穹安寺中,他遇到了楼麟,和桑伯。
从第一天到幽州城,发现玉佩之事后,他便隐约觉得,韩家灭门之事,或与西夷有关。
而随着这些时日,在西夷军中日久,西夷中人,如桑隼之流,全然不似外界以为的,只有悍勇,而无计谋。
他对韩家之事,竟有了个荒唐的,连他也不敢深想的猜测。
这猜测太骇人。母亲就死在他眼前。父亲更是一心一意,为了大良百姓。是韩家麾下的将士?是父亲教出来的嫡系?……他不知是谁,曾和西夷暗通款曲,但若是韩家之人曾经如此,他亦是韩家之人。
他此时,无法面对她。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可怕的未知的真相。
还在汩汩流淌着的,肮脏可耻的欲望。
他如今狼藉的姿态。他为求真相,被西夷中人驱使的样子。他在她跟前,尊严尽毁,傲骨早折。但他竟不敢让她知晓,如今在并州城内,狼狈割下大良兵士耳朵的人,是他。
她曾有过韩元的。
那个韩元,一心为她,忠心不二。是纵以御前太监卑贱的身份,也有资格,以臣仆之身,站在她身边的人。
她记得韩元,便已足够。
他如何能在她记忆中,给那韩元,再添上一层,家中真有人,或曾通敌卖国,而他自己,也为西夷驱使的浓雾阴影。
他何尝没有私心。
韩元已经死了。
那便渴求,就当韩兆,也已不在。
月光如水。
外面传来风温柔轻簌的声音。
枯枝在风中款款摇摆着。
床帐之内,一片沁凉。
“你叫阿大。”
萧静姝看着他。
她的手没有挣扎。
她说:“我也曾认识一人,他在我身边,名字,亦唤作阿大。”
昔日征兵之时。
他未作多想,便用了她曾给他的名字。
他不敢回想。
但在别人的每一声“阿大”里。
在西夷兵叫他的每一声名字中。
恍惚之间,如似当年。
韩兆低垂眉眼。
“我是阿大。”
他哑声说:“我是家中第一子,常人便换我阿大,以图方便。”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
如带着边关的风沙。
萧静姝望着他。
她道:“但你救我。”
方才韩兆出手,救出?胝埽?谱×怂?
那一瞬间,她甚至意图拼上伤势再重,也要再擒住?胝堋
但他压在她身上。
她被圈在他身下,一丝一毫,动弹不得。
他不愿伤她。
她曾和他对敌。和他面对宫中、陈地之中,那样多魑魅魍魉。
她几乎瞬时便知晓。这并州王府之内,一定看守重重。而?胝艿姆至浚?厝徊还唬?幢闼??肿?胝埽?踔辽绷怂??参薹ò踩蛔叱霾⒅莩恰
是以,她未再反抗。
便连唇齿交缠。
她感受着他克制而汹涌的波涛。
他不是韩兆。
但他又应,当是韩兆。
清冷月夜。
她沦为阶下之囚。
她看着他汗水涔涔,一点一滴落在她身上。但他鼻梁之上,全无一点汗珠。他眉骨之中,也无半点湿润。
易容泥土,是出不来汗的。
皮肤上的汗水,都被封在泥土之中,严严实实,无法渗出。
他不让她伸手。
不让她揭开他面容。
便连眼,他也垂下来,未再和她对视。周遭清清冷冷,幽幽慕慕,韩兆推开一点窗。
屋里旖旎缱绻的味道,登时被冲散了。
他慢慢坐起身来。
他身上仍淌着汗。他曾遮住她眉眼的那只手,又承载着欲念,伸了出来。
他抚过她发顶。
抚过她耳后嶙峋的疤痕。<
第168章 回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