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姝慢慢睁开眼睛。
她道：“允。”
帐外兵士赶忙应声，不过片刻，行宿从大帐外走了进来。
和昨日相比，今日他明显收拾得更服帖许多。目光也一直谨慎着，甚至不敢触及萧静姝脚踝。昨夜回到帐中后，他几乎整夜未睡，一直在想，除却月下芝外，还有什么法子，能治好那位贵人的身体。
行宿不傻。
他知道，萧静姝对他谋害先帝皇子的事情虽然其实并不在意，但，上位者无情，她哪怕杀了他，当做除掉一妖僧，成全些她自己的名声，也是寻常的事。他当时未能抵御名利的诱惑，在曹季年眼前现了身，被抓到这大营中来，那他就必须有用，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月圆香是旷世奇毒，向来难解。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倒真让他想出个别的法子，另辟蹊径。
是以，今日早晨，他便收拾了一番自己，急急忙忙到了大帐之外。看着边上的兵士都陆续起来一会儿了，他猜测圣人应当也已起身，便大着胆子上前，请人过去，通报了一声。
眼下帐内密不透风。
甫一进去，便能感觉到，这里比外面旭日初升的情形，要晦暗许多。
行宿猜测萧静姝大约心绪不佳，不敢再阿谀奉承耽误时间，只忙道：“圣人恕罪。小僧不敢打扰圣人，但昨夜，小僧回忆当初游历情形，倒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可以解毒的法子。”
他声音恭谨。
萧静姝沉沉道：“说。”
行宿跪在地上，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圣人明鉴。月圆香是奇毒，需得配二十四颗解药才能全解。但月下芝百年难遇，故而有时，服毒之人有十数个，而够所有人完全解毒的解药，却只有不到百颗。”
这便意味着，至少有一半的人，无法得到解药，只能在疼痛中死去。
萧静姝微微点了点头。
用有限的解药，去刺激服毒之人，如此，才能让他们之间不因为对下毒之人共同的仇恨而结盟，也能让他们更为拼命，为自己效力。这原本就是上位之人惯用的手法。
行宿见萧静姝神色平静，心下微微放松了些。但他不敢怠慢，紧接着又道：“在过往，游历西夷之时，小僧也曾见过中毒之人争夺月下芝的情形。为了得到对方手中的解药，威逼、刺杀、栽赃……种种手法，不胜枚举。但，最骇人的，却是有一回，小僧曾见到……有一个将军，在月圆之前，将他副将身上的血肉骨髓全部掏空，而后把那些东西凝烧成了一枚丹丸服下。那位副将也中过月圆香的毒，但区别是，副将已经服下过解药。那将军把尸身炼成的丹丸服下，如此，那一个月圆之夜，他果然没有毒发。”
他的话处处小心。
见萧静姝一直未出声打断，方才微微大胆了些。
他道：“月圆香过去在西夷，比现在，要多上许多。后来几乎被列为禁药，甚至近乎失传，除却月圆香和月下芝都太过难得外，还有便是这件事的原因。吃下服过足量解药之人尸身炼成的丹丸，便能将毒性全解，这样的法子，会让服毒之人相互残杀。不仅不能再全心全意为下毒之人效力，反而会不断内耗。是以，上一任西夷王，便将此药禁了，而那骇人听闻的以尸炼药之法，也被严令禁止外传。小僧也是因为年岁大些，曾经亲见，是以，才会知晓。现在西夷里，年岁大些的人，都对月圆香缄口不言，而年轻些的，纵然听说过月圆香和月下芝的威名，却也都不知道其中更多的端倪和内情。是以，若是没有月下芝和足量解药，却还有这另一种方法……或许，能解贵人之困。”
他说着话。
就听见上首，萧静姝低笑了一声。
她道：“既如此，那你可知道，这世上可还有其他服下过月下芝之人？若是孤命你去寻这等人，寻不到，便将你杀死，你可敢在孤面前，立下军令状？”
行宿呆了一瞬。
他额上汗水立时涌下，但他赶忙道：“圣人恕罪！小僧，小僧平日里钻研医术，但对寻人之事并不擅长……曹太医！曹太医他不一样！他能寻到小僧，想必，想必也能寻到别人。小僧知晓，服过月下芝之人极少，寻常之人确实难以寻得，但，小僧是昨日才听闻贵人之事，过去也未曾对月圆香有过太多留意。到而今，时间尚短，小僧暂且只能想到这些。但，只要时日足些，小僧说不定便能再想到别的法子……”
行宿声音越来越低。
萧静姝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边冰冷的茶盏。
她知道，行宿此言应当非虚，但他却也不能寻到，那身体内，服过解药之人。
在出过那等事后，哪怕这样的人还活着，也必然都对自己的过往三缄其口，以免被人盯上。而曹季年，虽然能寻到行宿，但要找那等人，却也是绝无可能。
只是啊。
行宿说的这个法子，纵然他不提，她也想到了。
她向来是残暴凶狠之人。
在皇位上的这近两载，暴戾无度，声名狼藉。
一个暴君，想要救人，自然也会想到残暴的，泯灭人性的方法。
她从来不是心善之人。
她心如蛇蝎，手段毒辣，从来也最顾全大局。她在黑暗中坐了整整一夜。她感受着那锥心蚀骨的痛楚。她知道，自己没有变过。
从未变过。
萧静姝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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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严肃[1/2页]